陈墨站在千仞崖壁前,目光钉在那道垂直劈落的剑痕上。风从裂谷上方灌下,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左臂胎记滚烫如烙铁,玉佩深处传来细微震颤,像是某种呼应即将达成。
他没有再动。
三日来,每一次抬手模仿那一剑之势,灵力便如决堤洪水般逆冲经脉,火劲在体内乱窜,撕扯着尚未完全稳固的淬体根基。昨夜最后一次尝试,指尖刚划出弧线,整条右臂便猛然抽搐,鲜血从鼻腔渗出,在石地上滴成三点暗红。楚璃蹲下身,用布条替他擦拭,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是在参悟,是在拼命。”
他没答。
此刻,他盘膝坐下,双掌贴地,闭目调息。呼吸渐渐拉长,火劲不再强行导引,而是随气息缓缓沉入丹田,再一寸寸向四肢蔓延。他回想着心音留下的那句“形断意不断,剑止势不止”,不再执着于动作的复刻,而是去捕捉那一剑落下时的节奏——起势如云聚,行势如风推,收势如雪落无声。
第一日过去,崖壁无光,山风未停。
第二日黎明,他双手虚托,指尖微颤,一道极淡的金纹自腕部浮现,旋即消散。楚璃靠在岩角,星罗盘横放在膝上,指针轻微晃动。她盯着陈墨的背影,发现他肩胛处的肌肉已连续半日未曾松弛,汗水浸透粗布短打,紧贴脊背。
第三日拂晓,天地骤然寂静。
风停了。
陈墨双目仍闭,双手却徐徐抬起,似扛山岳。一股无形压力自他周身扩散,地面碎石微微震颤。第一道淡金符文自眉心浮出,接着是第二、第三……一道接一道,十二道符文依次亮起,环绕其身,排列成环,如同古老阵纹被唤醒。他的呼吸消失了,胸膛静止,可体内灵力却如江河奔涌,顺着《镇世诀》的运行路线疾驰,与胎记中的金纹共鸣共振。
意识脱离了躯壳。
他仿佛立于云端,俯瞰整座天脊山脉。那些遍布崖壁的剑痕不再是孤立刻印,而是一条条流动的脉络,彼此勾连,贯通天地,组成一张庞大无比的剑意之网。每一道痕迹都在低语,诉说着出剑的时机、角度、力道与余韵。而那道垂直长痕,正是这张网的中枢——它不以力量见长,而以“势”贯穿始终,自天而降,无可阻挡。
他“听”到了剑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金属交击,而是一种纯粹的、超越感官的震动,源自天地法则的缝隙。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心断意不断”。真正的剑意,不在手上,不在剑上,而在那一念落下的决心之中。
楚璃忽然站起,九节铜鞭滑入掌心。她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气场逼退三步,右耳温热,一缕血丝顺耳垂流下。星罗盘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后猛然定格,直指陈墨所在方位。她瞳孔收缩,意识到这不是寻常顿悟——这是命格与本源之心的深度共鸣,稍有不慎,识海将彻底崩裂。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陈墨睁眼。
眸光如电,映照十丈外一块巨岩。他未起身,也未出拳,仅以意念轻划。
空气无声裂开。
轰!
巨岩从中剖开,切面光滑如镜,随即自行分裂,精准化为九块,整齐排列于地。每一处断口都与《流云剑诀》第九式“九霄分云”的典籍描述完全一致——非人力所能及,唯有对剑意的理解达到某种极致,方能实现如此分割。
心音响起。
“凝气境才有的剑气外放,你在淬体境就做到了。”
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暖流。
话音落,陈墨身体一软,单膝跪地,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识海如遭重锤轰击,眼前发黑,耳边嗡鸣不止。他咬牙撑住,手掌按地,指尖触到一片湿热——那是他之前滴落的血,此刻正被地面一道隐秘纹路缓缓吸收,金光顺着血迹游走,延伸至崖壁底部。
楚璃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入手滚烫,仿佛体内燃着火焰。她迅速取出一枚青色丹药塞入他口中,另一只手压住他后颈,助药力化开。胎记上的金纹仍在流转,亮度比之前更盛,隐隐有向全身扩散之势。
“别说话。”她低声,“先稳住气血。”
陈墨喘息着,视线模糊又清晰。他抬头,再次望向那道垂直剑痕。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刻痕,而是留下这一剑的人——那个身影立于千仞之巅,一指落下,天地俱寂。虽未见其容,却能感知那份超然与决绝。
星罗盘突然发出一声轻鸣。
楚璃低头,脸色微变。指针已不再晃动,而是笔直下垂,指向崖底幽深裂缝。那裂缝此前毫无异样,此刻却泛起微弱蓝光,似有某种存在正在苏醒。
“那里……”她声音微颤,“有本源之心的碎片!”
陈墨撑地欲起,手臂发抖,几乎跌倒。楚璃用力架住他,两人踉跄数步,靠近裂缝边缘。蓝光忽明忽暗,映在陈墨脸上,照出他眼中未散的锋芒。
“还没完……”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却坚定,“这才开始。”
楚璃握紧九节铜鞭,星罗盘悬于掌心。她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裂隙,又看向身旁摇摇欲坠却仍不肯倒下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场试炼,或许从来就不只是武道的突破。
裂缝中,一滴晶莹液体缓缓凝聚,自岩壁渗出,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