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如同沉入墨色琥珀般的粘稠与凝滞。林默的意识漂浮在无垠的识海深处,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知不到空间的存在,只有灵魂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剧痛,以及一股冰冷死寂、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不散的终结气息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根本。
那是强行引动“时痕回溯”和催发“寂灭之石”的双重反噬。他的混沌神核黯淡无光,旋转近乎停滞,如同风中残烛。经脉寸寸断裂,又在混沌之力顽强的本能下缓慢修复,周而复始,痛苦不堪。而最严重的,是灵魂层面的创伤,那强行撬动时间法则带来的“悖论”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核心。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沉沦中,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光晕,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始终守护着他意识最后的一点清明。那是苏清雪源初之种的力量,在他昏迷前感知到她平安无事后,彼此间那玄妙的联系似乎变得更加紧密,此刻正跨越物质与精神的界限,为他提供着最后的庇护。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力量,冰冷、浩瀚、带着母亲般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正从他心脏深处那枚布满裂痕的神骸核心中缓缓渗透出来。这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失控,而是在那层秩序能量镀膜破碎后,呈现出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古老的姿态。它并非治愈,而是在林默这濒临崩溃的绝境中,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引导着他的意识,去“直面”那时间反噬的烙印,去“理解”那终结气息的本质。
无法逃避,无法抗拒。
林默残存的意识,在这内外交困的逼迫下,被强行拖入了一种深度的冥思状态。他不再去感受肉体的痛苦,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对“时痕”与“寂灭”的感悟之中。
他“看”到了那时间回溯的烙印,并非简单的伤痕,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的时空悖论丝线纠缠而成的“结”。强行回溯时间,等同于在宇宙固有的因果链条上打了一个死结,自然会遭到法则的无情反噬。
他“触摸”到了那寂灭之石散发出的终结气息,那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万物走向终末、归于虚无的必然“规律”,是宇宙循环的一部分,冰冷、绝对,不容置疑。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感悟中,一些破碎的、仿佛源自血脉本源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他意识深处浮现……
……无尽的星穹在脚下流转,一个温柔却带着无尽威严与悲伤的女性身影,将一枚温润的玉佩放入他的怀中,轻声低语:“…默儿…活下去…找到…‘起源之碑’…阻止…‘终末’……”
……一片浩瀚无垠、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海洋,一块巍峨耸立、铭刻着宇宙诞生之初所有奥秘的巨碑,正在被无尽的黑暗侵蚀、崩解……
……无数强大的、形态各异的存在,在黑暗的潮水中奋战、陨落,发出不甘的怒吼与悲鸣……
起源之碑?终末?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响!母亲留下的神骸核心,难道与那“起源之碑”有关?而寂灭之石,以及虚空低语者背后的“主上”,代表的就是“终末”?
自己身负的时痕之力,竟是起源于此?!
就在这明悟升起的刹那,他心脏深处的神骸核心猛地一震!那道狰狞的裂痕之中,那丝冰冷的时间之力不再仅仅是流淌,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构筑!
并非修复肉身,也不是补充能量,而是…在他的意识深处,那一片因为时间反噬而变得混乱破碎的识海区域,强行开辟出了一小片…“领域”!
一个极其微小、极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由时间法则碎片构筑而成的…“时痕之境”!
这个领域只有针尖大小,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时而加速百倍,时而凝滞不动,混乱不堪。但它却像是一个锚点,一个基点,牢牢地定住了林默那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并将一部分时间反噬的悖论烙印强行吸纳、封存于此!
虽然无法消除反噬,却提供了一个“承载体”!
与此同时,那不断侵蚀他的寂灭之石的气息,似乎也受到了这时痕之境的吸引和排斥,两者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平衡。终结与时间,两种至高法则的碎片,以一种危险的方式,暂时“共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林默那漂浮在黑暗中的意识,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牵引。
他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星梭号医疗室熟悉的淡蓝色天花板,以及旁边仪器屏幕上跳动的、代表他生命体征的数据线。虽然各项指标依旧处于危险的低谷,但至少…稳定下来了。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和无力感,但至少还能动。
“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疲惫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默微微偏头,看到林薇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眼中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她的旁边,还放着一些医疗用品和一支空了的营养剂袋子。
“我…昏迷了多久?”林默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整整七天!”林薇连忙递过来一杯温水,小心地扶着他喝下,“你的情况非常糟糕,身体多处器官衰竭,能量核心近乎枯竭,灵魂波动也极其微弱,我们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才勉强稳住你的情况。老鼹鼠说,你能醒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七天…林默心中默然。在那深度冥思中,他感觉仿佛过去了无数个世纪。
“清雪呢?”他第一时间问道。
“苏小姐情况稳定,一直在沉睡,源初之种的力量似乎更加内敛和深邃了,像是在进行某种深层次的蜕变。”林薇回答道,随即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林默,你昏迷的这七天,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
林默心中一凛:“怎么了?”
“我们按照你昏迷前设定的坐标,抵达了E-77哨站附近的一片相对安全的碎石带隐藏。但就在昨天,我们捕捉到了几段经过加密的、但能破译出部分内容的超空间通讯。”
林薇调出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破译出的零碎信息:
“…‘噬星者’巴拉克舰队…损失惨重…疑似遭遇未知势力伏击…撤退…”
“…‘虚空低语’活动加剧…多个边缘星域报告出现能量异常及生物畸变…”
“…‘深渊’活性持续攀升…γ-71星域已彻底被深渊气息笼罩…成为禁区…”
“…最高警戒令…‘起源星火’再现…‘终末暗潮’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一条条信息,都指向一个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未来。
“另外,”林薇深吸一口气,指着星图上的某个点,“我们还收到了一段来源不明、但指向性极强的信息,只有一个坐标,以及一句话。”
星图上,一个位于遥远星域、几乎不在任何已知航路上的坐标被高亮标记出来。
旁边显示着一行古老而晦涩的文字,经过系统翻译后,意思是:
“被选中者,若想知晓‘起源’与‘终末’的真相,若想掌控自身的命运,前来‘时漏之隙’。”
时漏之隙!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神骸核心传来一阵强烈的共鸣感!
这像是一个邀请,一个陷阱,亦或是一个…指引?
他看着那遥远的坐标,又感受着体内那脆弱的时痕之境与怀中那冰冷的寂灭之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绝。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无论是虚空低语者,深渊,还是那神秘的“主上”与“监察者”,他们背后的博弈,已然将他卷入其中。
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唯有主动踏入这漩涡的中心,去探寻真相,去获取力量!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你要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林薇急忙按住他。
林默推开她的手,目光坚定如铁,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准备航行。”
“目标——”
“时漏之隙!”
新的征程,通往迷雾与真相的彼端,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