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处置逆王的消息,通过六百里加急,如同插上翅膀般传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当这道象征着新朝权威、意图安抚人心的诏书尚在驿道上奔驰时,在遥远的西北边陲,肃州卫指挥使司内,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北疆局势的巨变,已然抢先一步发生。
柳擎天端坐在肃州卫衙署的正堂虎皮交椅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由秘密渠道传来的、字迹潦草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惊雷:“京中事败,二殿下被擒,新君已立,大势已去。”
这封信,比朝廷的正式通报,早了整整两天到达他的手中。
柳擎天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铁青,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发白。
他闭上眼,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二皇子赵毅的野心与许诺,自己暗中协助其蓄养私兵、挪用军资的种种勾当,放任甚至引导草原部落入寇以制造混乱的密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抄家灭族、万死难赎其罪的重罪!
他原本寄望于二皇子成功夺位,届时柳家便是从龙首功,权势将达到顶峰。
然而,如今美梦彻底破碎。新君赵泓,岂能容他?即便新君为了稳定边关,暂时隐忍不发,但秋后算账是必然的。届时,柳家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父亲!”长子柳云烈急匆匆闯入堂内,他显然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消息,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愤怒,“京城…京城那边…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柳擎天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决绝。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碗跳起:“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朝廷的诏书一到,便是你我父子,以及我柳氏满门的死期!”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堂内投下巨大的阴影,声音嘶哑而狰狞:“赵泓小儿,还有那个贾环,绝不会放过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
柳云烈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气:“父亲!您是说…投靠…草原?”
“不错!”柳擎天咬牙道,“如今北境战事未歇,鞑靼、瓦剌诸部联军势头正盛!我们手握肃州卫重兵,熟悉边境防务、要塞虚实!
若我们反水,开关迎敌,整个甘肃镇,乃至整个西北防线,将门户大开!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也是…我们向新主子献上的最大投名状!”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绝棋!一旦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柳家将彻底背上叛国逆贼的千古骂名。但此刻,求生的欲望和对未来的恐惧,已压倒了一切。
“可是…父亲,草原蛮族,狼子野心,岂可轻信?”柳云烈仍有顾虑。
“哼!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柳擎天狠声道,“先借蛮族之力,搅乱这摊浑水,我们才能火中取栗!
传我密令!即刻派人秘密联络鞑靼中军大帐,告知他们肃州卫愿降,约定时日,里应外合!同时,命令各部心腹将领,控制要塞关卡,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倒戈一击!”
“是!父亲!”柳云烈见父亲决心已定,也不再犹豫,眼中也露出狠厉之色。
就在柳家父子紧锣密鼓地策划叛变之时,景安帝派出的、带着安抚和试探意味的钦差使者,尚在赶往肃州的路上。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赵泓和贾环都深知边镇稳定的重要性,尤其像柳家这样手握重兵的将门,即便有罪,也需先稳住,再图后计。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柳擎天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和迅速,根本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柳家的秘密使者,凭借对边境地形的熟悉,绕过官道,快马加鞭,很快就将投降的意愿和计划,传递到了正与官军对峙的草原联军大帐。
草原联军首领闻讯,先是惊疑,随即狂喜!
他们正苦于攻坚不下,伤亡惨重,如今有边镇大将主动投诚,并提供边防虚实,简直是天赐良机!双方一拍即合,迅速制定了里应外合的攻击计划。
数日之后,当朝廷的钦差大臣风尘仆仆地赶到肃州城下时,看到的不是预想中可能存在的抵触或不安,而是…城门洞开,城头遍插草原部落狼头旗帜的骇人景象!肃州卫,已然易主!
几乎与此同时,整个甘肃镇边境,烽火连天!
由于柳擎天父子的叛变,多处关隘守军或被诱降,或被突袭攻破,整个西北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蓄势已久的草原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被打开的缺口处汹涌而入,烧杀抢掠,兵锋直指陇右、关中腹地!
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惊!景安帝在养心殿内,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时,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将奏报摔在地上!
“柳擎天!逆贼!安敢如此!”年轻的皇帝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原本计划稳定朝局后,再慢慢清算柳家,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果决狠辣,直接投敌叛国,将整个帝国的北大门拱手让与敌人!局势,在瞬间糜烂到了极点!
贾环闻讯,亦是心头巨震,久久无言。他料到柳家会垂死挣扎,却未料到其手段如此酷烈,竟不惜引狼入室,将亿万黎民拖入战火!
这下,新朝面临的已不再是内部的权力斗争,而是一场关乎国运的、空前严峻的外患!
北疆,已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