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被发现时,车门大敞,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车里车外覆盖着一层均匀、细腻的黄沙,仿佛刚从沙漠深处被打捞出来。而车上那四个人,却像被罗布泊无尽的沙海彻底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老牧民巴图。他常年在罗布泊边缘放牧,对这片土地的脾气再熟悉不过。那天风不大,能见度很好,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与戈壁滩格格不入的黑色越野车。车停的位置很怪,不在常规的越野路线上,而是歪斜地冲着一个巨大的沙丘,像是仓促间熄了火。
巴图骑着骆驼靠近,心里嘀咕着。越是走近,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越浓。太安静了。他喊了几声,只有风掠过沙丘的呜咽作为回应。车门没锁,他拉开驾驶座的门,一股混合着沙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羊皮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车里收拾得还算整齐,但每个角落,每道缝隙,都被沙子填满了。仪表盘上,导航屏幕暗着,副驾驶座位上扔着一本地图册和一支昂贵的防晒霜。
后座上,散落着几只空的矿泉水瓶和零食包装袋。巴图伸手在座椅上一抹,指尖沾上的沙子干燥冰凉。这不像是刚被风沙吹过一夜的样子,倒像是这辆车在这里停了好几年,沙土是从内部慢慢渗出来,均匀地包裹了每一寸空间。他注意到,车钥匙上甚至也挂着一小撮沙子。
巴图心里发毛,退了出来,绕着车走了一圈。轮胎半埋在沙里,周围没有任何脚印,无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就像这辆车是凭空出现在这里,或者,车里的人是在瞬间蒸发了。他不敢久留,骑上骆驼赶紧离开了,回到镇上就报了警。
警方和救援队很快赶到。初步勘察确认了巴图的描述:车辆状况良好,有油有水,车上财物都在,唯独少了四个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任何能指示人员去向的线索。那无处不在的沙子成了唯一的异常点,经鉴定,沙粒非常细微,与车辆周围的沙质有明显区别,更像是从罗布泊核心区域吹来的。
失踪者身份很快查明:张海(司机,经验丰富的户外爱好者)、李薇(张海的妻子)、王磊(张海的朋友)、赵娜(王磊的女友)。他们是三天前进入罗布泊进行自驾穿越的,计划行程是四天。在失联前最后发出的信息,是张海在进入无人区深处时发在朋友圈的一组照片,配文是“真正的无人区,信号快没了,出来报平安!”照片上四人笑容灿烂,背景是壮阔的雅丹地貌和无垠沙海。
消息传开,结合发现车辆时的诡异状况,“罗布泊风沙鬼”的传说开始在小范围流传开来。有人说,那是在沙漠里迷路、最终被风沙活埋的旅人怨气所化,会模仿亲人的声音呼唤生者,或者制造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引诱活人走向死亡。他们不需要说话,只需要用风沙的低语和死寂的环境,就能逼疯任何人。
发现车辆的三天前,故事刚刚开始。
越野车在戈壁滩上颠簸前行,车外是能将人烤脱皮的烈日,车内是震耳的音乐和空调的冷风。张海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古铜色的手臂上青筋微凸。李薇坐在副驾,戴着墨镜,涂抹着鲜艳的指甲油。
“妈的,这鬼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后座的王磊灌了口水,搂紧了身边的赵娜,“宝贝儿,热不热?要不要哥哥给你扇扇风?”他的手不老实起来。
赵娜脸一红,轻轻拍开他:“别闹,海哥开车呢。”
李薇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嘴角撇了撇,压低声音对张海说:“瞧你那兄弟,猴急的样儿,出来玩也不分个场合。屁股都快蹭到天上去了。”
张海嘿嘿一笑,空出右手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怎么,馋了?晚上扎好营,让你也尝尝野战的滋味,比家里刺激。”
“去你的!”李薇嗔怪地打掉他的手,眼里却带着笑意,“开你的车吧,别把咱们一车人都交代在这儿。”
傍晚,他们在一片风蚀雅丹群中间找到了合适的营地。巨大的土台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搭好帐篷,点燃燃气炉,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荒野的孤寂感。
夜幕迅速降临,沙漠的温差极大,白天还酷热难当,夜里却需要穿上薄羽绒服。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喝酒聊天。星空低垂,银河清晰可见,美得令人窒息,但也静得让人心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寂静和黑暗的恐惧,悄悄攫住了每个人。
“听说这罗布泊,邪门得很。”王磊几杯酒下肚,话多了起来,“以前有个考察队,也是像咱们这样,晚上扎营,第二天早上,发现少了一个人。帐篷什么的都在,人就这么没了。最后只在沙地里找到一串脚印,走着走着,就没了,好像被沙子拽下去了一样。”
赵娜往他怀里缩了缩:“你别吓人。”
李薇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靠近张海。
张海比较理智,呵斥道:“少扯这些没用的,自己吓自己。那是迷路了,沙丘会移动,脚印很容易被埋掉。”
“不止呢,”王磊却来了劲,“还有一种说法,叫‘风沙鬼’。不是真的鬼,是……一种现象。这地方的沙子邪性,有时候风刮起来,会产生一种像人哭又像人笑的声音,还能卷着沙子,形成像人形的影子。要是你意志不坚定,跟着那影子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雅丹地貌,发出尖锐又似呜咽的哨音。火苗被吹得晃动不定,光影摇曳,周围那些静默的土堆影子仿佛也随之舞动起来。
赵娜吓得低叫一声。李薇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张海皱了皱眉,站起身:“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收拾收拾睡吧。”
第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他们继续向罗布泊腹地进发。景色越发荒凉,手机信号彻底消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在移动。下午,他们按照计划,试图寻找一个传说中的古代遗迹点。根据地图和GpS坐标,他们偏离了主“路”,开进了一片更加陌生的区域。
天气开始变坏。天际线处泛起了浑浊的黄色,风势也逐渐加大,卷起的沙粒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好像要起风了。”张海看着远处,眉头紧锁。他经验丰富,知道沙漠里的小型沙尘暴也足以致命。
他们决定不再前进,就地寻找背风处停车等待。车外很快变得昏天暗地,能见度急剧下降。狂风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车外呐喊。越野车在风沙中微微摇晃。
车内,气氛压抑。之前轻松玩笑的心情一扫而空。李薇不安地看着窗外昏黄的世界:“这风什么时候停?”
“谁知道,可能一会儿,也可能到晚上。”张海盯着GpS屏幕,信号时断时续。
“妈的,这鬼地方。”王磊又骂了一句,这次却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赵娜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风沙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风声渐歇,能见度慢慢恢复时,四个人都松了口气。张海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然而,怪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