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东区的旧街巷总是流传着一些怪谈,而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关于陈记殡仪馆的。
陈记是这条街上最老的殡仪馆,门面不大,装潢陈旧,却总有人进出。老板陈师傅是个寡言的中年人,手艺精湛,为人低调,几乎从不与邻里往来。人们私下传言,说他家世代做这行,懂些不该懂的东西。
七月的一个深夜,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陈记门口。两名面色凝重的男子抬着一具女尸匆匆进入,低声与陈师傅交谈许久。那女子腹部隆起,显然身怀六甲,据说是一场车祸的受害者,丈夫当场死亡,她撑了几天也没能救回来。
陈师傅接下这单生意时,眼神复杂。他清楚记得祖父留下的手札中警告过——孕妇尸身需特殊处理,否则易生变故。
但客户要求简单火化,不留痕迹。
那夜陈师傅独自守夜。凌晨三点,殡仪馆内异常寒冷,即使盛夏时节也呵气成霜。他起身查看冰柜,却发现存放女尸的柜门微开,寒气外溢。
当他靠近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响——像是叹息,又像是呜咽。
陈师傅心头一紧,轻轻拉开柜门。女尸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但腹部的位置似乎有些异样。他掀开白布,倒吸一口冷气——女尸的腹部有明显的蠕动迹象。
“不可能...”陈师傅喃喃自语,额头渗出冷汗。
他想起祖父手札中的记载:“尸腹动,阴胎生,此为极阴之物,非吉兆也。”
陈师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职业道德占了上风。他不能任由这情况发展下去,必须立即处理。但当他准备将尸体推向火化室时,冰柜的灯突然闪烁不定,整个殡仪馆陷入一片黑暗。
备用电源启动的几分钟里,陈师傅在黑暗中听到了一种声音——细微而持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蠕动。
灯光重新亮起时,陈师傅惊恐地发现,女尸的腹部已经平坦下去,而冰柜角落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延伸向门外。
他顺着痕迹追踪,直到痕迹消失在殡仪馆后门处。陈师傅站在夜色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是来自空气,而是从心底升起。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在两条街外的小公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树下有一片被压平的草地,上面沾着暗红色的黏液,散发出混合着血腥与某种无法描述的甜腻气味。旁边散落着几块像是胎盘组织的残留物。
消息很快传开,但大多数人认为这只是野动物留下的痕迹。
然而接下来几晚,附近居民开始报告诡异现象。有人深夜听到类似婴儿啼哭却又异样的声音;有人家后院的食物残渣莫名消失;监控拍到模糊的小身影快速爬过街道。
老张是附近便利店的值夜员,那晚他正清点货物,听到货架尽头有细微声响。他以为是老鼠,便拿着手电前去查看。
灯光照到一个苍白的小小身影,正蜷缩在角落,似乎在啃食什么。那东西听到动静,猛地回头——老张看到了一张似人非人的脸,眼睛大而黑得不像话,没有眼白,皮肤呈青灰色,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
最让老张脊背发凉的是,那东西看他一眼后,不是惊慌逃窜,而是露出一种近乎好奇的表情,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四肢着地爬行,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
老张病倒了三天,再上班时坚决要求调白班。
陈师傅听到这些传闻,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翻出祖父的手札,寻找应对方法。手札中记载,尸生子因未经历出生过程,缺乏阳气,会本能地寻找温暖和食物,但随着成长,它会逐渐产生对生命能量的渴望,变得危险。
“必须找到它,”陈师傅告诉自己,“在它造成伤害之前。”
接下来的几周,陈师傅每晚在附近街区巡视。他发现了一些规律——那东西似乎沿着城市的地下管网移动,避开人群,只在深夜出现。
直到一个寒冷的秋夜,陈师傅终于在一处废弃车库里发现了它。
那东西比上次见到时大了不少,已有两三岁孩童的体型,但仍保持着四肢爬行的姿势。它正在啃食一只不幸闯入的流浪猫,动作敏捷得令人不适。
陈师傅打开手电,光线照在那东西身上。它抬起头,黑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类的注视。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陈师傅能感觉到一种原始的警惕。
“来吧,孩子,”陈师傅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生肝脏——手札记载尸生子偏爱内脏血肉,“来这边。”
那东西嗅了嗅空气,慢慢向陈师傅爬来。它的移动方式异常诡异,关节似乎比人类更灵活,动作带着非人的流畅。
就在它接近陈师傅时,远处传来警笛声。那东西受惊,突然发出一种尖锐的嘶嘶声,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通风管道中。
陈师傅意识到时间不多了。随着尸生子长大,它会越来越难隐藏,最终会被更多人发现。而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要么被当作怪物消灭,要么会伤害更多人。
他决定寻求帮助。陈师傅联系了一位研究民俗学的老教授,委婉地描述了情况。教授听后沉默良久,最后说:“这种传说各地都有,叫法不同——尸生子、阴胎、亡腹子。记载中它们活不长,因为没有真正的生命力支撑。但它们消失前,往往会本能地回到出生地。”
陈师傅恍然大悟。它一定会回到殡仪馆。
那晚,陈师傅在殡仪馆周围布下了祖父手札中记载的阵法——不是驱邪,而是引导。他用香灰画线,悬挂铜铃,点燃特制的草药。手札说,尸生子本质上是无罪的,只是不该存在的存在,需要温和地引导回归自然。
午夜时分,陈师傅坐在殡仪馆门口等待。
凌晨两点半,一阵轻微的刮擦声从后院传来。陈师傅慢慢走去,看到那东西正试图打开冰柜的门——它出生的地方。
它似乎又长大了些,体型接近四五岁儿童,但仍然苍白异常,四肢着地。感受到陈师傅的靠近,它转过身来,黑色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却也没有敌意。
陈师傅慢慢靠近,轻声说:“我知道你想回来。我可以帮你。”
那东西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它慢慢坐起来,模仿人类的坐姿,尽管姿势仍然怪异。
陈师傅小心地打开冰柜门,寒气涌出。那东西看着冰柜内部,然后又看向陈师傅,似乎在做某种决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是夜巡的警察。那东西受惊,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眼神变得惊慌。
陈师傅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迅速做出决定,向那东西伸出手:“进来吧,我会保护你。”
那东西犹豫片刻,然后以惊人的速度爬进冰柜,蜷缩在角落。陈师傅轻轻关上柜门,但没有完全锁死。
警察过来巡查时,陈师傅解释说自己在整理物品。警察提醒他注意安全,然后离开。
当一切恢复安静,陈师傅打开冰柜,发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只在角落里留下一滩暗色的黏液和几片正在迅速分解的皮肤组织。
手札是对的——尸生子无法长久存在,当它回到出生地后,就会自然消散,回归虚无。
陈师傅清理了痕迹,心中既有解脱也有淡淡的忧伤。那东西从未要求来到这个世界,它只是遵循本能生存下去。
事情过去了。没有人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零星的目击和怪异的痕迹足以滋养出新的都市传说。偶尔会有居民提起那个夏天的诡异事件,称之为“尸生子”的故事,版本各异,但核心总是相同的——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短暂地游荡在人世间,然后又悄然消失。
都市的阴影中又多了一个怪谈,在酒吧的低声交谈中,在网络的隐秘角落里流传。人们讲述着,害怕着,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仿佛这一切只是虚构的故事。
只有陈师傅知道真相。每年七月的那一夜,他会在殡仪馆后院烧些纸钱,祭奠一个从未真正活过,却也并非完全死去的存在。
都市永远包容着秘密,在它的钢筋水泥之下,总有无法解释的角落,藏着那些我们宁愿不相信,却又忍不住传颂的诡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