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犟拐拐，脾气臭得跟陈年泡菜坛子一样。他那辆破摩托，开起来轰隆隆响，排气管喷出的黑烟能熏死蚊子。这龟儿子最爱说：“老子怕啥子？鬼见到我都要绕道走！”
那天在镇上打牌，周大海手气背得烫人，输得只剩裤衩子。牌友张老五嬉皮笑脸地说：“大海，今天咋个这么瘟？是不是昨晚摸到寡妇门，沾了晦气哦？”
“滚你妈的蛋！”周大海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狠狠摔在地上，“老子明天就翻本，把你婆娘的内裤都赢过来！”
众人哄笑中，周大海跨上摩托。张老五喊了句：“走夜路小心点嘛，听说前几天老坟坡那边闹鬼火嘞！”
“鬼火？老子还怕它不来嘞！”周大海油门一拧，摩托轰隆隆冲进夜色中。
月亮被乌云遮得严实，乡间土路黑黢黢的。冷风嗖嗖往领口里钻，周大海打了个寒颤，嘴上却还硬：“锤子个天气，冷得批爆！”
摩托开到老坟坡时，周大海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破摩托今晚特别吃力，油门拧到底都跑不快，跟有个人在后面拽着似的。
“狗日的破车，明天就把你卖废铁！”周大海骂咧咧地踹了一脚油箱。
就在这时，他瞥见后视镜里有团绿幽幽的光。
周大海心头一紧，猛回头——啥子都没得。
“眼睛花了嗦？”他自言自语，却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开了几分钟，那绿光又出现了，这次更近了些，就在摩托车后头十来米的地方飘着。周大海汗毛倒竖，骂了句：“哪个砍脑壳的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回应，只有那团绿火不紧不慢地跟着。
周大海头皮发麻，油门拧到底。破摩托嘶吼着，速度却一点没上去，反而越来越慢，就像后面拖着个千斤重物。
绿火越来越近，周大海终于看清了——那根本不是火，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周围绕着一圈绿光，没有身子，就那么悬在空中飘着！
“我日你先人板板！”周大海吓得魂飞魄散，摩托车把都握不稳了。
那鬼脸突然加速，“嗖”一下贴到周大海后脑勺上。一股冰凉的寒气顺着脖子往下溜，周大海浑身僵直，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妈哟！救命啊！”周大海终于怂了，哭爹喊娘地狂蹬油门。
破摩托不知咋的突然来了劲，“轰”一声窜出去，周大海一路飙到家门口，连滚带爬摔进院子，腿软得站都站不稳。
“撞、撞鬼了！真的撞鬼了！”周大海语无伦次地对着闻声出来的老婆吼叫。
他婆娘刘翠花看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晓得不是开玩笑，赶紧把他扶进屋。
那一晚上，周大海缩在被窝里抖了一夜。只要一闭眼，就看到那张绿幽幽的鬼脸在眼前晃。
第二天，周大海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满嘴“鬼火”“绿脸”。刘翠花请来乡村医生，打针吃药都不见好。张老五他们听说后跑来探望，见周大海这模样，都摇头说：“怕是真中邪了。”
张老五说：“这样子不行，得请王神婆来看看。”
刘翠花本来不信这些，但眼见男人快不行了，只好点头。
王神婆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端公，七八十岁了，眼睛却亮得吓人。她一进门就皱起眉头：“你们屋头阴气重得很嘛。”
神婆走到周大海床前，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摸了摸额头，脸色凝重：“这是被秽物跟上了，怨气深得很嘞。”
她让刘翠花准备一碗清水、三炷香和一刀黄纸。神婆点香拜了拜，手指蘸水在周大海额头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天精地灵，拜请五方，邪祟远离，魂魄归堂...”
念完咒，神婆把黄纸点燃，在周大海头上绕了三圈，纸灰落在水碗里。说也奇怪，周大海顿时不抖了，呼吸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暂时镇住了，但还要做法事才行。”神婆说，“这东西怨气重，不是一般游魂。”
晚上，神婆在周家院子里摆起法坛。她让刘翠花把周大海扶到院中，四周点上七七四十九盏油灯。
神婆身穿法衣，手持铜钱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咒。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油灯忽明忽暗。
“来了！”神婆大喝一声，“妖孽现身！”
只见一团绿光从远处飘来，在院墙上化成那张鬼脸，发出呜呜的哭声。
周大海吓得缩成一团：“就是它！就是它！”
神婆不慌不忙，剑指鬼脸：“人有人路，鬼有鬼途，为何纠缠阳间人？”
鬼脸发出凄厉的声音：“他压我屋顶...我无处可去...”
神婆转头问周大海：“你最近是不是动了哪里的土？”
周大海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前、前几天我在老坟坡边上挖了点土，回家补猪圈屋顶...”
“造孽啊！”神婆跺脚，“那下面怕是埋了无名坟，你挖土压屋顶，把人家窝都端了，它能不找你吗？”
周大海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鬼脸一直跟着他回他家！
神婆对鬼脸说：“他无知犯错，老身为你超度，另寻安身之所，可好？”
鬼脸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神婆让刘翠花赶紧把猪圈屋顶的土全部清理干净，又让周大海跪地磕头认错。接着她念诵往生咒，烧了大量纸钱元宝。
鬼脸渐渐由绿转白，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油灯恢复正常，阴风也停了。
周大海整个人虚脱在地，哭得像个娃儿：“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乱动土了...”
神婆叹口气：“乡坝头的老规矩不是没道理的，动土要先敬土地，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不信邪。”
事后，周大海按照神婆指示，去老坟坡烧香磕头，重新修了个小坟包。他的病很快就好了，但再也不敢走夜路，更不敢胡说八道了。
张老五笑话他：“大海，现在还敢说鬼见到你要绕道走不？”
周大海脸一红：“滚你妈的，老子...老子现在信了还不行嘛！”
从此以后，周大海成了乡里最迷信的人，每逢初一十五必烧香，见到坟堆绕道走。他那辆破摩托也换了，新摩托后座总是带着香烛纸钱——就怕哪天又遇上什么邪门事儿。
而老坟坡的鬼火，再也没人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