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盯着监控屏幕,眼皮沉重如铅。作为新入职的保安,夜班巡逻成了他最大的挑战。监控室里十二块屏幕分割出仓储区的各个角落,灰白画面中只有静止的货物箱和机械设备,在昏暗的节能灯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凌晨两点十七分,西北角的摄像头画面轻微闪烁了一下。
张强揉了揉眼睛,凑近屏幕。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移动了?他调整摄像头角度,放大画面区域,但只看到一堆装裱好的画框靠在墙边——那是公司下周要运往艺术展览会的货物。
“眼花了。”他嘟囔着,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浓茶。
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来之不易。三十五岁,高中文凭,之前做过送货员、餐馆杂工、超市理货员,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长久。安保公司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提供制服和培训,还承诺表现好半年后转正加薪。他需要这份稳定。
监控画面又闪烁了一下,这次是东南角的摄像头。
张强皱眉,拿起对讲机:“老刘,我到c区转一圈,西北和东南摄像头好像有点问题。”
对讲机传来沙哑的回应:“收到。完事了早点回来,后半夜冷着呢。”
张强披上外套,拿起手电筒和钥匙串,走出监控室。仓库占地广阔,分为A到E五个区域,由长长的走廊连接。夜间只保留必要的安全照明,大多数区域沉浸在半明半暗之中。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手电光束划过地面,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温度似乎比刚才低了些,他拉紧外套领口。
到达西北区域,他检查了摄像头和周边环境,一切正常。画框整齐地靠在墙边,覆盖着防尘布。他用手电照了照画框缝隙,没什么异常。
“真是自己吓自己。”他摇摇头,向东南区域走去。
东南区域堆放着大量金属零件和包装材料,形成一片迷宫般的区域。摄像头安装在离地四米高的立柱上。张强检查了电源线和连接处,没发现什么问题。
正当他准备返回时,眼角瞥见一堆泡沫板后面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谁在那里?”他大声问道,手电光束扫过那片区域。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空间中微弱回荡。
张强深吸一口气,向那堆泡沫板走去。可能是野猫之类的动物溜进来了,得检查一下。绕过泡沫板堆,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消防门。通道空无一物。
他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僵住了。
地面上有一串湿脚印。
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雨水——今天晴朗无雨。这些脚印带着一种奇怪的黏液,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脚印从消防门方向延伸过来,在泡沫板后消失。
张强顺着脚印走向消防门,发现门锁完好无损。脚印似乎就是从门底下开始出现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渗了进来。
他蹲下仔细观察,黏液呈半透明状,带着淡淡的腥味。用手指沾了一点,黏滑而冰凉。这不是他知道的任何常见液体。
对讲机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张强,检查得怎么样了?三号屏幕好像有点问题。”老刘的声音带着杂音。
“马上回来。”张强回应,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诡异的脚印,决定先回监控室再说。
回到监控室,老刘正盯着三号屏幕——那是中央走廊的视角。
“刚才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了,不像人形。”老刘指着屏幕说,“你看这里。”
张强凑过去,老刘回放了几秒前的录像。画面中,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快速从走廊尽头掠过,速度极快,几乎只是一帧的画面。
“可能是镜头反光或者虫子飞过吧。”张强说,没有提起刚才发现的黏液脚印。
老刘摇摇头:“不像。算了,可能是眼花了。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来盯一会儿。”
张强感激地点点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但他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些黏液脚印和快速移动的白影。他偷偷拿出手机,搜索仓库相关的异常事件,却没什么收获。
凌晨三点过后,老刘开始打盹。张强回到监控屏幕前,仔细观察每个画面。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闪烁了一下。
张强屏住呼吸,仔细检查每个画面。在七号屏幕——也就是西北区域画框存放处——防尘布似乎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画框的一部分。
他放大画面,调整焦距。画框里是一幅抽象画,暗红色和黑色交织成漩涡状图案,看久了似乎有种吸力,让人头晕目眩。
防尘布是怎么被掀开的?那里没有窗户,通风系统也不足以吹动那块厚重的布。
张强记下时间点,准备等交接班时报告这个情况。或许需要检查一下通风系统或者有没有其他动物入侵途径。
就在这时,画框中的图案似乎动了一下。
张强眨眨眼,凑近屏幕。图案当然不可能动,肯定是屏幕刷新或者光线变化造成的错觉。他盯着那幅画,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漩涡状的图案似乎旋转起来,缓慢地,不易察觉地。
他移开视线,感觉头晕目眩。再看屏幕时,画面恢复正常,图案静止如初。
“我太累了。”他自言自语,起身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回到座位时,他注意到二号屏幕——东南区域——那堆泡沫板后面似乎有个阴影与之前不同。他切换视角,从另一个摄像头观察同一区域,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只有一个摄像头能拍到那个特定角度。
张强感到一阵寒意。他仔细比对两个画面的时间差,发现二号屏幕比其它屏幕慢了约十秒。可能是信号延迟,他这样告诉自己。
突然,所有屏幕再次闪烁。
当画面恢复时,张强倒吸一口冷气——每个监控画面中,都有一个苍白的、模糊的人形影子站在角落位置。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和特征,就像过度曝光的人像照片,但分明具有人的基本形态。
张强猛地推醒老刘:“刘哥,快看屏幕!”
老刘迷迷糊糊地抬头:“怎么了?”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异常现象消失了。屏幕恢复正常,那些苍白的影子无影无踪。
“刚才...所有屏幕上都有白色的人影...”张强结结巴巴地说。
老刘皱眉看了看屏幕,又看看张强:“小伙子,你是不是太累了?去洗把脸吧。第一次值夜班都这样,容易胡思乱想。”
张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确实没有证据,而且刚才的影子也消失了。他点点头,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节能灯发出嗡嗡声,光线忽明忽暗。张强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疲惫的面容。也许真是幻觉?压力太大了?
返回监控室的路上,他注意到地面又出现了那些黏液脚印,这次是沿着走廊,指向监控室方向。
心跳加速,他顺着脚印前进,发现它们果然一路延伸到监控室门口。他推开门,老刘正趴在桌上打鼾,室内一切正常。脚印在门口消失了,仿佛那个东西蒸发了一样。
张强悄悄关上门,没有惊醒老刘。他坐回监控屏幕前,决心找出合理的解释。
凌晨四点,屏幕又一次闪烁。
这次,张强准备好了手机开始录制。画面恢复后,那个白色影子出现在多个屏幕中,但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它们仍然没有五官,但轮廓更加明确,像是穿着某种连体衣的人形生物。
最让张强恐惧的是,在西北区域的画面中,那些画框上的防尘布全部被掀开了。每幅画中都不再是原来的图案,而是变成了那种苍白人影的肖像,它们的“面部”似乎正对着摄像头。
张强推醒老刘:“刘哥,这次你必须看看!”
老刘醒来,眯眼看向屏幕,顿时睡意全无:“这是什么鬼东西?”
两人盯着屏幕,那些白色影子开始移动。它们缓慢地、无声地在各个区域穿行,仿佛在巡视这个本应无人的仓库。
“我、我们该报警吗?”张强问。
老刘摇头:“警察来了看到什么?几个模糊的监控画面?他们会以为我们恶作剧或者疯了。”
突然,对讲机传来静电噪音,接着是一个扭曲的声音:“离开...这里...”
老刘抓起对讲机:“谁?谁在说话?”
只有静电噪音作为回应。
张强检查了对讲机频道,发现它不知何时被调到了一个不在列表上的频率。
这时,监控画面显示那些白色人影开始向监控室方向移动。它们在各个屏幕上接连出现,沿着走廊前进,越来越近。
“锁门!”老刘喊道。
张强冲过去锁上门,加上保险链。他的心狂跳不止,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
通过门上的玻璃窗口,他们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苍白的身影。它移动的方式很不自然,像是滑行而不是行走,没有明显的脚步动作。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身影出现,它们聚集在门外,静静地“注视”着门内的两人。
“后门!”老刘突然想起,“从后门出去!”
监控室有个直接通向外面的紧急出口。老刘冲向那扇门,却发现门锁卡住了,怎么都打不开。
张强回头看监控屏幕,发现屏幕上显示的实时画面中,他们两人正在惊慌地试图开门,而那些白色身影仍然站在主门外。
但有一个细节让他血液冻结——在屏幕的画面中,他看到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额外的白色影子,正伸手似乎要触碰他的肩膀。
张强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
但监控屏幕上仍然显示着那个影子站在他身后。
“老刘!”他尖叫起来,“看屏幕!”
老刘回头看向监控屏幕,脸色瞬间惨白。在画面上,每个他们身边都站着一个白色影子,几乎贴身而立,但现实中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主门开始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玻璃出现裂纹。
紧急出口的门锁突然弹开,老刘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快走!”
两人冲入黑夜中,奔向停车场。直到开车驶出仓库区域很远,才敢停下来喘气。
“那、那些到底是什么?”张强声音仍在颤抖。
老刘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在这工作十五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公司之前就有传闻,说这块地以前是殡仪馆旧址,但我从来不信这些...”
第二天,他们报告了夜间经历,公司管理层显然不相信,但还是派了一组人检查了整个仓库。除了发现一些来源不明的黏液残留外,没有任何异常。监控录像那晚的记录全部消失,技术人员说是系统自动覆盖了。
张强辞去了工作,无法再回到那个地方。老刘也申请调到了白天班。
之后几个月,张强试图忘记那晚的经历,但每晚仍被噩梦困扰。他开始研究那个仓库的历史,发现那里确实曾是一家殡仪馆。他还找到了一些前员工的模糊传闻,关于夜间看到的“苍白访客”。
最让他不安的是,他在一次艺术展览会上偶然看到了那批从仓库运出的画框。那些抽象画现在全部变成了旋涡状的暗红色图案,与那晚他在监控中看到的惊人相似。展览目录称这个系列为“窥视深渊”。
张强立即离开了展会,心中充满莫名的恐惧。
以上这些事件从未得到合理解释,逐渐演变成都市传说之一。人们称之为“仓库窥视者”的故事,讲述那些在监控屏幕中出现的苍白人影,警告着那些深夜通过屏幕窥视未知的人们。
有时,深渊也会回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