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村的夏夜总是来得迟缓。袁成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着旱烟,望着西边山头最后一丝霞光被黑暗吞没。他今年四十二岁,皮肤黝黑,指节粗大,是村里最普通的庄稼汉。此刻他正盯着菜园里新翻的泥土——那里有几道奇怪的痕迹,像是脚印,却又带着爪痕。
\"又来了...\"袁成吐出一口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发现这种痕迹了。
石桥村坐落于群山环抱的谷地,只有一条碎石路通向外界。村里不过百来户人家,大多姓袁,彼此沾亲带故。这里保留着最传统的农耕生活,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口那座明代石桥是进出村庄的唯一通道,也是村名的由来。
袁成掐灭烟头,起身走向菜园。他蹲下身,用手指丈量那些痕迹。每个都有巴掌大小,前端有三道明显的爪痕,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更奇怪的是,这些脚印排列得极有规律,像是某种两足生物直立行走留下的。
\"袁成!\"隔壁王老汉隔着篱笆喊他,\"你家鸡窝没事吧?我家昨晚丢了两只芦花鸡。\"
袁成心头一紧。最近半个月,村里已经丢了七八只家禽。起初以为是黄鼠狼,但没有任何咬痕和血迹,家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看看去。\"袁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向后院。
鸡窝安然无恙,但篱笆外草丛里,他又发现了同样的爪痕。这些痕迹一路延伸向村后的老林子方向。袁成盯着那片黑黢黢的树林,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树影间晃动。
当晚,袁成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时分,他被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月光透过窗纸,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袁成悄悄起身,从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站着一只黑山羊。
袁成松了口气,正要开门驱赶,却猛地僵住——他家根本没养羊。更诡异的是,那只羊正直立着站在院子中央,前蹄搭在晾衣竿上,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向他的方向。月光下,羊眼反射出莹莹绿光。
袁成的手停在门闩上,冷汗顺着脊背流下。那羊突然转过头,朝着院墙方向一跃而起,轻松翻过两米高的土墙消失了。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
第二天清晨,袁成在院子里发现了更多爪痕。这次它们清晰地印在晾衣竿下的泥地上,与菜园里的一模一样。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晾衣竿上挂着的腊肉少了一块,断口处不是刀切的整齐,而是被某种利齿撕扯过的痕迹。
\"得找村长说说这事。\"袁成早饭都没吃,直奔村中央的老槐树。树下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个个面色凝重。
\"我家猪圈昨晚被翻了个底朝天!\"铁匠袁大锤拍着石桌,\"可那栅栏门是从里面被撞开的!\"
\"我晾在外头的鱼干全不见了,\"寡妇李婶抹着眼泪,\"连竹竿都断了三根。\"
村长袁德福捋着花白胡子,眉头紧锁:\"近半个月,村里丢的家禽牲畜不下二十只。昨夜里,守夜的狗全都没叫。\"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在乡村,狗不叫比狗叫更可怕。这意味着来的东西要么是狗熟悉的,要么是狗不敢叫的。
袁成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昨晚的见闻。当他说到那只直立行走的黑山羊时,几个老人脸色骤变。
\"山魈...\"八十岁的袁太公颤巍巍地说,\"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过,深山里有种东西,能变作牲畜模样,专在夜里偷吃家禽。\"
年轻人们不以为然,但老一辈的村民明显不安起来。最后村长决定组织几个青壮年,今晚在村里巡逻。
夜幕降临,袁成和另外五个村民分成两组,手持火把在村里巡视。月光如水,将石桥村的土路照得惨白。袁成这组负责村东头,他们仔细检查每户人家的院落,却一无所获。
临近子时,袁成突然听到后山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快速掠过。他举着火把循声望去,只见山坡上的灌木丛剧烈摇晃,有什么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山下移动。
\"那边!\"袁成指向山坡,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已经蹿到村口的石桥上。火把的光照不到那么远,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个佝偻的人形轮廓,却有着山羊般的头部。
\"追!\"同组的袁大锤抄起铁锹就冲了过去。袁成紧随其后,心跳如鼓。当他们跑到石桥时,那东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桥面上留下几处湿漉漉的爪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反光。
接下来的三天,村里平安无事。就在大家以为那东西已经离开时,第四天夜里,袁成又被院子里的响动惊醒。这次他没敢直接去看,而是悄悄从窗户缝隙往外窥视。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蹲在他家鸡窝前。那东西有着人的躯干,却覆盖着粗糙的黑毛,头部像山羊,但下颌异常突出,露出参差不齐的利齿。它的手指细长,末端是弯曲的黑色尖爪,此刻正熟练地拨弄着鸡窝的门闩。
袁成屏住呼吸,看着那东西轻松打开鸡窝,伸手抓住一只母鸡。母鸡竟然没有挣扎,像是被某种力量震慑住了。怪物将鸡凑到脸前,袁成看到它张开了嘴——那嘴纵向裂开,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状牙齿。
就在怪物要咬下去的瞬间,袁成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煤油灯。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怪物猛地转头,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袁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是被掠食者盯上的感觉。
怪物扔下母鸡,以诡异的姿势四肢着地,朝屋子爬来。它的动作既像蜘蛛又像蜥蜴,速度快得惊人。袁成慌忙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木凳。等他再看向窗外时,那张山羊脸已经贴在窗玻璃上,湿漉漉的鼻息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袁成抄起墙角的铁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怪物似乎对铁器有所忌惮,它后退几步,突然直立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任何动物的尖啸,然后转身翻过院墙消失了。
天亮后,袁成把遭遇告诉了全村人。这次没人再质疑,因为好几户人家都在院墙上发现了黑色的毛发和爪痕。村长决定组织人手,循着痕迹上山搜寻。
二十多个青壮年带着猎枪、柴刀和火把,沿着怪物留下的痕迹向深山进发。痕迹断断续续,但总能在一片落叶或一块岩石上重新发现。随着深入山林,树木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
午后,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腰发现了洞穴入口。洞口约一人高,周围散落着各种动物骨头,还有村民丢失的家禽羽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洞口两侧的岩壁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原始图腾。
\"这...这是山魈的老巢。\"袁太公的声音发抖,\"我爷爷说过,碰到山魈洞要绕道走,否则会招来灾祸。\"
但年轻人血气方刚,加上人多势众,坚持要进去一探究竟。他们在洞口点燃火把,鱼贯而入。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地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霉变的混合气味。
袁成走在队伍中间,火把的光亮在洞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随着深入,洞穴开始分叉,他们选择了痕迹更明显的那条路。转过一个弯后,领头的袁大锤突然停住脚步,火把的光照出了一个开阔的洞厅。
洞厅中央堆着小山般的动物骸骨,最上面是最近丢失的家禽。四周岩壁上挂满了干枯的藤蔓,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某种生物编织的巢穴。最骇人的是洞厅尽头,一个用骨头和树枝搭成的怪异结构,像是一个简陋的祭坛,上面摆放着几块形状规则的石头,石头上沾着深褐色的污渍。
\"老天爷...\"有人低声惊呼。
就在这时,袁成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他猛地转身,火把的光圈边缘,一个黑影正从侧面的岔道爬出来。那东西似乎不怕火光,反而被他们的闯入激怒了。它直立起来,足有两米高,山羊般的头颅几乎碰到洞顶。
\"开火!\"不知谁喊了一声。猎枪的轰鸣在洞穴中回荡,但那东西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子弹只打中了它身后的岩壁。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扑向最近的村民。混乱中火把掉在地上,洞穴陷入半明半暗。
袁成看到那东西的利爪划过袁大锤的肩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抄起铁叉冲向怪物,却被一记甩尾打翻在地。火把的光影中,怪物像蜘蛛一样在洞壁上快速移动,时而扑下来袭击村民。
\"退出去!快退出去!\"村长大喊。众人且战且退,那怪物似乎忌惮火光,没有穷追不舍。当最后一个村民退出洞穴时,怪物站在洞口,发出胜利般的尖啸,然后消失在洞穴深处。
回到村里,受伤的袁大锤发起了高烧,伤口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村里的老中医束手无策,只能先用草药敷着。当夜,袁成守在好友床前,听着他在昏迷中不断呓语\"黑羊...黑羊...\"。
凌晨时分,袁成被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醒。窗外站着那只黑山羊,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袁成抄起铁叉冲出屋外,山羊却已不见踪影,只在窗台上留下一个沾血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灰白色的骨粉和一块刻着奇怪符号的石头。
袁成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跑回屋里,将骨粉敷在袁大锤的伤口上。奇迹般地,伤口的青紫色开始消退,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天亮时,袁大锤醒了过来,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
三天后,村民们用火药炸塌了那个洞穴的入口。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村里再没发生过家禽丢失的事件,那些奇怪的爪痕也彻底消失了。
袁成始终留着那块石头,但再也没见过那只黑山羊。只是每到月圆之夜,他都会在院子里放些食物,第二天准会消失不见。他偶尔会听到后山传来隐约的尖啸,但已不再感到恐惧。
如今,石桥村的孩子们都听过\"山魈偷鸡\"的故事。有人说那是未开化的野人,有人说是深山里的妖怪,还有人说是某种濒危的珍稀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