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全抹了把脸上的汗,将货车停在服务区的路灯下。这是他跑长途的第十个年头,四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爬满了皱纹。他习惯性地掏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只好烦躁地捏扁了盒子扔进驾驶室角落的垃圾袋里。
\"老赵,又跑夜班啊?\"服务区的老王隔着窗户跟他打招呼。
\"嗯,这趟货赶时间。\"赵德全点点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二十三分。他得在四点前赶到城东的物流中心,否则又要被扣运费了。
重新上路后,赵德全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他常听的那个交通广播频道。深夜的公路像一条黑色的绸带,在车灯的照射下向前延伸。这条路他跑了不下百次,每一个弯道,每一处路标都烂熟于心。
就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十公里的地方,赵德全突然踩下了刹车。前方的路面上,散落着一些反光的碎片。他眯起眼睛,借着车灯看到了一辆侧翻在路边的货车——那是一辆蓝色的东风天龙,和他开的这辆几乎一模一样。
赵德全的心跳加快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车靠边停下,打开了双闪灯。作为老司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帮忙。但当他走近那辆事故车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驾驶室的门半开着,一个男人歪倒在方向盘上,头部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挡风玻璃已经碎裂,鲜血从男人的额头流下来,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最让赵德全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司机的穿着——蓝色工装裤,黑色皮夹克,和他现在的装扮分毫不差。
\"喂!你还好吗?\"赵德全颤抖着声音喊道,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但当他拨通110时,电话那头只有刺耳的电流声。更奇怪的是,他的手机信号显示满格。
就在这时,赵德全注意到事故车的车牌——\"沪b·\"。这个号码让他浑身一颤。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车,确认自己的车牌是\"沪b·\",只比那辆车大一个数字。
\"见鬼了...\"赵德全喃喃自语,决定先离开这里到前面有信号的地方报警。他回到车上,发动引擎时,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自动切换到了一个他从没听过的频道,里面播放着哀乐般的旋律。
赵德全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收音机,踩下油门离开了现场。开出两公里后,手机信号恢复了,他立刻报了警。但当警察赶到时,那个路段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事故车,没有碎片,甚至连一点油渍都找不到。
\"老赵,你是不是太累了?\"处理事故的警察认识他,\"这种幻觉我们见得多了,长途司机疲劳驾驶产生的错觉。\"
赵德全没有争辩,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个司机的脸,那辆车的细节,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和血腥味,都真实得可怕。
接下来的几天,赵德全刻意避开了那个路段,绕了远路送货。直到一周后,货主临时加急一批货,他不得不再次走上那条夜路。
凌晨两点十七分,赵德全的货车接近了那个\"事故\"路段。他的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着油表和温度计——一切正常。但就在他即将通过那个地点时,油表指针突然开始急速下降,从半箱油直接跌到了红线以下。
\"这不可能!\"赵德全惊呼出声。他三个小时前才加满的油。货车发出几声咳嗽般的轰鸣,然后继续平稳行驶着,完全没有要熄火的迹象。赵德全看向油表,指针又回到了正常位置,仿佛刚才的异常从未发生过。
更诡异的是,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对车灯,距离他的货车越来越近。赵德全本能地踩了踩刹车,让那辆车超过去,但后视镜里的灯光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去他妈的!\"赵德全猛踩油门,货车轰鸣着加速。几分钟后,他再次看向后视镜——那对车灯消失了。但当他松了口气时,收音机又自动打开了,播放着同一首哀乐般的旋律。
这次赵德全没有关掉收音机,而是颤抖着手调大了音量。音乐声中,他听到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就来自副驾驶座位。他猛地转头,座位上当然空无一人,但皮革座椅上却出现了一个凹陷,仿佛刚刚有人坐在那里。
到达物流中心后,赵德全检查了整个车厢,甚至爬到底盘下面查看,但一切正常。他向调度员老周提起了这件事。
\"老周,你跑这条路这么多年,听说过什么...奇怪的事吗?\"赵德全递了根烟给老周。
老周接过烟,眯起眼睛:\"你是说七公里碑那里?\"他吐出一口烟圈,\"五年前有个司机死在那里,疲劳驾驶,车子翻了。听说那司机被发现时,已经死了至少八小时,但有好几个人声称在那之后还看到他在路上跑车。\"
赵德全的烟差点掉在地上:\"那个司机...开什么车?\"
\"蓝色天龙,和你这辆差不多。\"老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车牌号我记不清了,好像是743什么来着...\"
赵德全感到一阵眩晕。他借口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决定这趟活干完就休息几天。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两周,每次赵德全经过那个路段,都会遇到不同的异常现象——有时是GpS突然失灵,显示他一直在原地打转;有时是车厢里传来敲击声,检查却什么也没有;最可怕的一次,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蓝色天龙跟在自己后面,而当他停下车回头看时,路上却空空如也。
赵德全开始绕远路,甚至不惜多花两小时车程。但奇怪的是,无论他选择哪条路线,导航总会莫名其妙地把他引回那个路段。就像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一次次重复经过那个地点。
一天深夜,赵德全实在受不了了,他把车停在服务区,用手机搜索五年前的那起事故。经过半小时的查找,他终于在当地一个冷门论坛上找到了相关信息——死者名叫马志强,42岁,跑长途货运十五年。事故原因是疲劳驾驶,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
赵德全的手指僵住了。马志强死亡的时间,正是他第一次\"看到\"事故的时间。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论坛上的一张照片显示,马志强穿着蓝色工装裤和黑色皮夹克,和他自己的打扮一模一样。
\"这太疯狂了...\"赵德全关掉手机,决定明天就去庙里求个护身符。但当他第二天来到城里最有名的寺庙时,却被住持拦在了门外。
\"施主,你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老住持神色凝重,\"我不能让你进去。\"
赵德全感到一阵愤怒:\"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不是这个意思。\"住持摇摇头,\"有些缘分,不是求神拜佛能解决的。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赵德全愣住了,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住持。老人听完后,叹了口气:\"那个亡魂认错人了。你们太像了,他以为你是他。\"
\"那我该怎么办?\"赵德全的声音颤抖着。
\"结束这段缘分。\"住持说,\"你和他走的路太像了,他才会缠上你。改变你的路,他就找不到你了。\"
赵德全离开寺庙时,脑子里乱成一团。改变他的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放弃开了十年的货车?
当晚,赵德全又接到了夜班的活。他本想拒绝,但想到房贷和儿子的学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这一次,他决定无论如何都不看后视镜,不听收音机,专心开车。
凌晨两点零八分,赵德全接近了那个路段。他的心跳如鼓,手心渗出汗水。突然,货车的远光灯自动打开了,照亮了前方路面——那辆蓝色天龙就停在路中央,车门大开,仿佛在等待什么。
赵德全猛打方向盘,货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堪堪避开了那辆幽灵车。但当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后视镜时,镜中景象让他血液凝固——他的货车正侧翻在路边,驾驶室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裤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趴在方向盘上。
\"不!\"赵德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疯狂地踩下油门,货车轰鸣着冲向前方。直到开出十几公里,确认后视镜里什么都没有后,他才把车停在路边,浑身发抖地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我要卖车。\"他对着电话说,声音嘶哑,\"我不能再开这辆车了。\"
一个月后,赵德全的货车被一个刚从驾校毕业的年轻人买走了。交接那天,年轻人兴奋地围着车子转圈,而赵德全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即将踏上同一条道路的年轻人。
\"这车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年轻人问。
赵德全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别在凌晨两点经过七公里碑那里。\"说完,他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后来,在长途司机们常聚的路边餐馆里,多了一个新故事——关于一个司机如何在七公里碑那里遇到了自己的死亡,又如何通过放弃方向盘而逃过一劫。有人说那个路段至今仍会在深夜出现一辆蓝色天龙;也有人说曾看到一个穿蓝色工装裤的司机在路边招手搭车。
而赵德全,他找了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再也没有在凌晨两点开过车。有时半夜醒来,他会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公路上移动的车灯,想起那个和他穿着同样衣服的陌生人。
都市怪谈就这样又多了一个版本,在司机们的口中不断流传,警示着那些深夜仍奔波在公路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