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的老人们常说,头发是人身上的阳气所在,无缘无故掉了一块,那就是被鬼剃了头。鬼剃头不是病,是邪,是被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盯上的征兆。
陈二狗第一次听说\"鬼剃头\"还是在他七岁那年。村东头的王寡妇一夜之间头顶秃了一大块,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整齐地削去了头发。三天后,人们发现她吊死在自家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是被鬼剃了头,\"陈二狗的爷爷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鬼剃了头的人,活不过七天。\"
二十年后,陈二狗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庄稼汉,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一头浓密的黑发。他早已把童年的恐怖故事抛在脑后,直到那个闷热的夏夜。
那天晚上,陈二狗从田里回来,浑身是汗。他打了盆井水,在院子里冲凉。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落,他随手抓了抓头皮,突然觉得右耳上方有些异样。那里的头皮摸起来格外光滑,像是少了些什么。
陈二狗心里一沉,赶紧跑到屋里,对着那面裂了缝的旧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右耳上方三指宽的地方,赫然秃了一块,铜钱大小,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剃刀精心修过。那块头皮苍白得可怕,在周围黑发的衬托下,像是一只恶毒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鬼剃头...\"陈二狗的声音颤抖着,童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那块秃斑,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那一夜,陈二狗辗转难眠。屋外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他总觉得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声地注视着他。每次他鼓起勇气看向那个方向,却只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天刚蒙蒙亮,陈二狗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村医陈三爷家。陈三爷是村里唯一懂点医术的人,年轻时在县城药铺当过学徒。
\"三爷,您给看看,我这是咋回事?\"陈二狗摘下帽子,指着那块秃斑问道。
陈三爷眯起昏花的老眼,凑近看了看,突然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几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二狗啊...\"陈三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你这...这不是病啊...\"
\"那是啥?\"陈二狗明知故问,心跳如鼓。
陈三爷没回答,转身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颤抖着递给陈二狗:\"这是艾草和朱砂,你回去烧了熏屋子,晚上睡觉前在床头撒一圈...或许...或许能管点用...\"
陈二狗接过布包,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他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罢了。走出陈三爷家时,他注意到老人迅速在门框上贴了张黄符,然后\"砰\"地关上了门,像是怕什么东西跟着陈二狗进去。
消息在村里传得飞快。不到中午,整个陈家村都知道陈二狗被鬼剃了头。往日热情的邻居们突然变得冷淡,孩子们被大人拽着匆匆避开他,就连村口最爱闲聊的几个老人,一见他走来就噤若寒蝉。
只有村尾的刘婶还愿意跟他说话,但也只是远远地站在自家门口:\"二狗啊,听说你...那个了?\"
陈二狗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头。
刘婶的脸色变得煞白:\"我...我听说...二十年前王寡妇也是这样...后来...\"她没说完就匆匆关上了院门,留下陈二狗一个人站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
回到家,陈二狗按照陈三爷的嘱咐烧了艾草。刺鼻的烟雾在屋子里弥漫,却驱散不了那种如影随形的寒意。他撒了朱砂,躺在床上,数着心跳等待睡意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陈二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他站在一片浓雾中,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向他走来。那人影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黑暗,但陈二狗知道它在看着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顶传来,陈二狗猛地惊醒。窗外月光惨白,照在床前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他的床边。
陈二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站在床边,俯视着他。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不知过了多久,鸡叫声打破了寂静,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才渐渐消散。
天亮了,陈二狗鼓起勇气摸了摸头顶。他的手指触到了更大的一片光滑——秃斑已经扩散到了半个手掌大小。更可怕的是,他在枕头上发现了更多的头发,乌黑发亮,像是刚刚从他头上脱落下来的。
接下来的三天,陈二狗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先是右耳上方,然后是后脑勺,最后是整个头顶。陈三爷的药毫无作用,村里的神婆见了他就关门,连村支书都开始躲着他。
第四天晚上,陈二狗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头顶几乎全秃,只剩下几撮稀疏的头发倔强地竖着,像是一片荒芜的土地上最后的几棵枯草。他的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死人。
那天夜里,陈二狗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声音来自后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挖土。他颤抖着拿起手电筒,推开后门。惨白的光束下,他看到了一个浅坑,旁边散落着几缕头发——他的头发。
陈二狗发疯似地冲回屋里,锁上门,用桌子顶住。他缩在墙角,听着外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绕着房子转圈。脚步声停在了窗前,陈二狗死死盯着那扇窗户,看到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窗框下方升起,五指张开,贴在玻璃上...
第五天清晨,陈二狗发现自己的眉毛开始脱落。他决定去县城找医生,也许现代医学能解释这一切。但当他走到村口时,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在低声交谈。看到他走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二狗啊...\"最年长的陈老爷子犹豫了一下,\"你...你还是别出村了...\"
\"为啥?\"陈二狗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二十年前...王寡妇也想去县城...结果...\"陈老爷子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陈二狗站在村口,望着通向县城的土路。阳光明媚,路两旁的玉米地郁郁葱葱,但在陈二狗眼里,那条路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灰雾,仿佛通往的不是县城,而是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之地。
最终,陈二狗转身回了家。那天下午,他在自家阁楼上翻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村志。在发黄的纸页中,他找到了关于王寡妇的记录,还有更早的...三十年前的李木匠,四十年前的赵铁匠...每个被鬼剃头的人,都在七天内以各种方式死去,大多是上吊。
第六天,陈二狗的睫毛也开始脱落。他变得神经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头顶光秃、形销骨立的影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扭曲。
那天晚上,陈二狗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一片荒芜的田野上,远处有个人影正向他招手。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越走越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光滑得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陈二狗自己惊恐的表情。
陈二狗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的指甲开始泛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命力。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镜子前,镜中的影像让他几乎崩溃——他的头顶已经完全秃了,眉毛和睫毛所剩无几,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布满血丝,活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第七天清晨,村里人发现陈二狗家的门大开着,屋里一片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后院的老槐树下,陈二狗静静地吊在那里,头顶光可鉴人,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他的脚下散落着一把头发——那是他最后剩下的几缕。
一个月后,村西头的张铁匠在早晨梳头时,发现后脑勺秃了一块,铜钱大小,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剃刀精心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