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牛蹲在村外的荒地上,面前的火堆噼啪作响。天色已近黄昏,西边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暗红色,像是被泼了一盆稀释的血水。他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叠黄纸,一张一张地往火里送。
\"二牛,还不回去啊?天快黑了。\"路过的李老汉扛着锄头,远远地喊道。
\"再烧会儿,给我爹多送点钱。\"陈二牛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李老汉摇摇头,加快了脚步。\"清明烧纸不过酉,过了酉时鬼缠身。老话不是白说的...\"
陈二牛没理会老人的嘀咕。他今年四十五岁,打小在陈家村长大,对这些老规矩向来嗤之以鼻。烧纸钱不过是表达孝心的一种方式,哪来那么多讲究?他爹死了二十年,每年清明他都来烧纸,从未出过什么事。
火堆里的纸钱渐渐化为灰烬,黑色的纸灰随着热气上升,在暮色中盘旋。陈二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些纸灰没有随风飘散,而是在火堆上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不断旋转着。
他皱起眉头,用烧火棍搅了搅火堆。火星四溅,但纸灰的漩涡依然存在,甚至旋转得更快了。一阵冷风吹过,陈二牛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见鬼了...\"他嘟囔着,又添了几张纸钱。
火苗猛地窜高,颜色却变得有些奇怪——不再是温暖的橙红色,而是一种近乎惨白的绿色。陈二牛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绿色的火光照在他粗糙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音凄厉,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陈二牛这才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火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他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爹,儿子给您送钱来了,您老在那边好好的...\"陈二牛低声念叨着,声音有些发抖。他加快了烧纸的速度,想尽快结束这令人不安的仪式。
最后一叠纸钱投入火中,绿色的火焰骤然升高,几乎窜到陈二牛的脸上。他惊呼一声,跌坐在地。火焰随即恢复正常,但纸灰的漩涡却扩大了,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它们。
陈二牛仓皇爬起,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今天就到这儿吧,爹,儿子明年再来看您。\"他说完,转身就往村里走,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
走出十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火堆已经熄灭,但那团纸灰漩涡依然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着。更让他心惊的是,漩涡似乎朝他这边移动了一点。
陈二牛咽了口唾沫,加快脚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他走的是村里人踩出来的土路,两边是半人高的杂草。平时走惯的路,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
沙沙...沙沙...
陈二牛猛地停住脚步。那声音像是有人在草丛中穿行,跟在他后面。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沙沙...沙沙...
声音更近了。陈二牛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慢慢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草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但不足以发出那么明显的声响。
\"谁在那儿?\"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回应。但沙沙声停止了。
陈二牛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常后,继续往村里走。这次他没走几步,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更近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的心跳如鼓,手心渗出冷汗。不敢再回头,陈二牛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沙沙声如影随形,始终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终于看到了村口的灯光,陈二牛长舒一口气,几乎要哭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村子,直到看见几个在门口乘凉的村民,才放慢脚步,强作镇定地打招呼。
\"二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婶摇着蒲扇问道。
\"多烧了会儿纸。\"陈二牛勉强笑笑,没提路上的怪事。
回到家,陈二牛锁好院门,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所有的灯。他倒了杯白酒,一口气灌下去,火辣辣的感觉让他稍微平静了些。
\"都是自己吓自己。\"他自言自语道,却还是忍不住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严。
洗漱完毕,陈二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那团旋转的纸灰和诡异的绿色火焰。窗外偶尔传来树枝摩擦的声响,都会让他紧张地睁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屋子里有脚步声。
咚...咚...咚...
缓慢而沉重,像是穿着湿鞋走在木地板上。声音从客厅传来,渐渐接近卧室门口。
陈二牛想动,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住了。陈二牛瞪大眼睛盯着门缝,月光从那里透进来,形成一道银色的线。忽然,那道光线被遮住了一部分——有什么东西站在门外。
冷汗浸透了陈二牛的背心。他拼命挣扎,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同时身体恢复了控制。他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卧室里空荡荡的,门关得好好的。陈二牛大口喘着气,下床检查了整个房子,确认没有任何人闯入的痕迹。
\"噩梦...只是个噩梦...\"他安慰自己,却再也不敢关灯睡觉。
天蒙蒙亮时,陈二牛才勉强合眼。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驱散了昨晚的恐惧。他伸了个懒腰,嘲笑自己昨晚的胆小。
洗漱时,陈二牛发现洗手间的镜子上有一层薄薄的灰状物质。他用手抹了一下,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烧纸味。
\"奇怪...\"他嘟囔着,用水冲掉了那些灰。
接下来的几天,陈二牛渐渐淡忘了清明节的怪事。直到第四天晚上,他正在厨房做饭,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关掉火,走到客厅查看。地上躺着一本相册——那是他放在书架最高处的家庭相册,平时根本不会去动它。陈二牛捡起相册,翻开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相册里所有他父亲的照片都被烧掉了,只留下焦黑的边框。而其他家人的照片则完好无损。
陈二牛的手开始发抖。他清楚地记得,清明节前他还翻过这本相册,那时所有照片都是完好的。而且,如果是人为烧毁,为什么只有他父亲的照片受损?
他把相册放回书架,却发现自己的手印留在了封面上——黑色的手印,像是沾了纸灰。他使劲搓了搓手,却搓不掉那些黑色的痕迹。
当晚,陈二牛又听到了屋里的脚步声。这次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他根本没睡着。脚步声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门外,最后停在他的床边。
陈二牛紧闭双眼,假装熟睡。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脸上,带着纸钱燃烧后的焦味。有什么东西正在俯身靠近他...
第二天清晨,陈二牛在浴室镜子前刷牙时,发现自己的右臂上有一个清晰的黑手印,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抓过。他拼命擦洗,手印却纹丝不动,仿佛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
恐惧终于压垮了陈二牛。他决定去找村里的神婆看看。刚走到院门口,一阵风吹来,院墙边那堆清明节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纸灰突然腾空而起,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随即消散。
陈二牛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就在这时,他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那声音,像极了他去世二十年的父亲。
当天晚上,陈二牛把所有灯都打开,在客厅里坐了一夜。凌晨三点左右,他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醒来时,发现电视机不知何时打开了,屏幕上满是雪花点,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拿起遥控器想关掉电视,却发现遥控器失灵了。更可怕的是,雪花点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背景中,面朝他的方向。
陈二牛丢下遥控器,冲向电源插座,直接拔掉了电视插头。屏幕瞬间变黑,但房间里却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逃进卧室,锁上门,用被子蒙住头,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被子被轻轻掀开一角,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第二天,村民们在陈二牛家中发现了他。他蜷缩在卧室角落里,双目圆睁,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检查后说是心脏病突发,但村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