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开强打起精神盯着前方蜿蜒的乡村公路。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车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货车大灯照出的一小段路面清晰可见。这是他这周第三次跑夜车送货,为了多赚点钱给儿子交补习费,再困也得撑下去。
\"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卸货点了。\"王文开自言自语,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困意。他瞥了眼副驾驶座上儿子的照片——十岁的小家伙笑得很灿烂,那是去年生日时在游乐园拍的。
车子转过一个急弯,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朦胧的白光。王文开下意识踩了刹车,货车在空荡的公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团光的来源。
\"搞什么...\"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一支送葬队伍正横穿公路。
这本身并不奇怪,乡下常有夜间出殡的习俗。但让王文开浑身发冷的是,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东西——灵车、花圈、棺材,甚至抬棺的人——全都是纸扎的。
纸糊的灵车通体惨白,车头挂着两盏幽绿的灯笼,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摇晃。八个纸人抬着一口纸棺材,它们的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腮红艳得像是用血涂的。更远处,数十个纸人排成两列,手里举着纸幡,上面用墨汁写着\"魂归故里早登极乐\"之类的字样。
王文开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死死攥住方向盘。他分明看到,那些纸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队伍的行进而转动。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后背已经湿透。
送葬队伍缓慢而无声地移动着,纸人们的脚步整齐划一,却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最前排的两个纸人突然停下,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货车驾驶室。
王文开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那根本不是画上去的眼睛——它们在转动,在聚焦,在看着他!
\"操!\"他猛地挂上倒挡,货车急速后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纸棺材的盖子突然掀开了一条缝。
王文开发誓自己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扒住了边缘。那只手干枯如柴,指甲发黑,在月光下泛着尸体的青白色。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货车失控地冲向路边。轮胎碾过松软的泥土,车身剧烈颠簸,最后斜停在路旁的排水沟边。
王文开喘着粗气,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公路。
空荡荡的。
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公路上。没有纸车,没有纸人,没有送葬队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太累了...\"王文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试图说服自己。他重新发动车子,双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货车重新驶上公路,王文开不断通过后视镜查看后方情况。开了约莫五分钟,他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肯定是太困出现幻觉了。\"他自言自语,伸手去摸烟盒,\"回去得好好睡一觉...\"
话音未落,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笼罩了驾驶室。王文开的手僵在半空,因为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
那辆纸灵车正跟在他的货车后面。
没有司机,没有引擎声,纸车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尾随着他。更恐怖的是,透过纸车的\"挡风玻璃\",他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纸人,它们的头正以不自然的角度转向他这边。
\"不...不...\"王文开的喉咙发紧,脚下不自觉地加大了油门。
货车的速度表指针迅速攀升,60...80...100...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但无论他开多快,后视镜里那辆纸车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如影随形。
公路两旁的树木在车灯照射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伸向路面的鬼手。王文开的视线开始模糊,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但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纸车就会贴上来。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急转弯。王文开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货车失控地冲出公路,撞断几棵小树后,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水塘。
冰冷的水瞬间涌入驾驶室。王文开拼命挣扎,解开安全带,从半开的车窗钻了出去。他浮出水面,大口喘息,惊恐地环顾四周。
水面平静如镜,月光下看不到任何纸车的踪迹。
\"救命!有人吗?救命!\"王文开声嘶力竭地喊着,手脚并用爬上岸。他的手机在撞击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衣服湿透贴在身上,在夜风中冷得发抖。
远处,一束手电光划破黑暗。
\"那边!有人掉水里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
王文开几乎要哭出来,踉踉跄跄地向灯光跑去。那是两个夜巡的村民,看到狼狈不堪的王文开,连忙上前搀扶。
\"大哥,你这是咋了?\"年长些的村民问道,手电光照在王文开惨白的脸上。
\"车...车掉水里了...有...有鬼...\"王文开牙齿打颤,语无伦次。
两个村民交换了一个眼神。\"先回村里再说,你这浑身湿透,要生病的。\"
王文开被带到附近的小村庄,村民们热情地给他换了干衣服,端来热茶。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但刻意略过了纸车追他的部分,只说看到了奇怪的送葬队伍导致分神出车祸。
\"你说纸车纸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突然插话,\"小伙子,你怕是撞见'阴兵借道'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王文开感到一阵寒意。
\"王婆婆,别吓唬人家。\"村长模样的老人责备道,但眼神闪烁。
老太太固执地摇头:\"二十年前,李家的二小子也见过,三天后就高烧不退,没熬过七天...\"
王文开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了那只从纸棺材里伸出来的手。
\"我...我得走了。\"他猛地站起来,\"能借个电话吗?我叫拖车来...\"
第二天中午,当拖车把货车从水塘里捞出来时,王文开站在一旁,脸色比纸还白。驾驶室里一切正常,除了浸水损坏的电子设备。但当他打开储物格时,一张湿透的纸片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粗糙剪成的小纸人,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腮红晕开像血迹。
王文开尖叫一声,后退几步。拖车司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文开强自镇定,但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确信自己车上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回到家后,王文开的高烧来得又快又猛。体温计显示39.8度,妻子小芸急得团团转,喂他吃了退烧药也不见效。
\"去医院吧?\"小芸摸着丈夫滚烫的额头,忧心忡忡。
\"不用...睡一觉就好...\"王文开虚弱地说,但一闭上眼睛,那些纸人的笑脸就会浮现在黑暗中。
半夜,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借着月光,他看到卧室墙角站着一个人影——惨白的脸,夸张的笑容,正是那个纸人。
\"啊!\"王文开猛地坐起,打开床头灯。
墙角空无一物。
\"怎么了?\"小芸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
\"没...没事,做噩梦了。\"王文开喘着粗气,后背全是冷汗。
接下来的三天,高烧持续不退。王文开开始出现幻觉,总能看到纸人在房间里走动,听到细微的纸张摩擦声。医生检查后说只是普通感冒,开了些药就打发他回家了。
第四天晚上,王文开的精神几近崩溃。他跪在客厅里,对着空气哭求:\"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做...\"
小芸终于忍无可忍,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丈夫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道观。
道士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人,听完王文开的描述后,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你撞上的是'阴兵借道'。\"道士捻着胡须说,\"那些纸人纸车是给孤魂野鬼引路的,活人看到就是不祥之兆。\"
\"那...那怎么办?\"王文开声音发抖。
道士沉吟片刻:\"今晚子时,我为你做场法事。但能否化解,就看你的造化了。\"
夜幕降临,道士在十字路口摆下香案,点燃三炷高香。他让王文开跪在香案前,自己则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夜风渐起,吹得纸钱漫天飞舞。道士突然大喝一声,剑尖指向西方:\"尘归尘,土归土,阴阳两隔,各不相扰!\"
王文开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掠过全身,随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法事结束后,道士给了他一个护身符:\"随身带着,三年内不要走夜路,尤其是那条乡村公路。\"
回家路上,王文开的高烧奇迹般退了。当晚,他睡了车祸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清晨,小芸欣喜地发现丈夫气色好多了。王文开站在阳台上,望着初升的太阳,恍如隔世。
\"以后再也不开夜车了。\"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护身符。
窗外,一片被风吹来的纸屑粘在玻璃上,隐约可见一个笑脸的轮廓。但这一次,王文开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