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何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最后一份文件塞进公文包。写字楼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工位还亮着惨白的灯光。电梯下行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盘算着回家后是直接睡觉还是先吃点东西。
\"又加班到这个点...\"她自言自语道，声音在空荡的电梯里回荡。这是本月第三次加班到凌晨，项目deadline迫在眉睫，作为新人的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走出写字楼，初秋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钻进她的衣领。何静裹紧了薄外套，掏出手机叫车，却发现这个点附近竟然一辆车都没有。她叹了口气，决定步行回家——反正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路灯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何静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她拐进一条平时很少走的小巷，这是条近道，能省下五分钟路程。巷子很窄，两侧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底层零星开着几家早已打烊的小店。
走到一半时，一阵诱人的香气突然钻入鼻腔。何静停下脚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晚饭只随便吃了包饼干。循着香味望去，她惊讶地发现巷子深处竟亮着一盏橘红色的灯。
\"这么晚还有店开门？\"她嘀咕着，犹豫片刻后还是朝光源走去。
走近后，何静看清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招牌，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夜来香小吃\"四个字。招牌下方吊着一盏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摇曳的光影。
店门半开着，香气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何静探头往里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背对着门口忙碌。店面很小，只摆着四张木桌，其中三张已经坐了人。
\"小姑娘，要吃点什么吗？\"老太太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堆满皱纹，却带着和蔼的笑容。她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何静有些不好意思：\"呃...您这儿还营业吗？\"
\"当然营业，\"老太太笑道，\"我们通宵的。进来吧，外面冷。\"
饥饿最终战胜了理智，何静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她就感到一阵异样的温暖，仿佛从深秋一步跨入了暖春。店里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气味，像是许久未通风的老房子。
\"坐这儿吧。\"老太太指了指唯一空着的那张桌子，\"今天有馄饨、面条和小笼包，都是现做的。\"
\"那...来碗馄饨吧。\"何静坐下后，这才有机会打量其他顾客。
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浑身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不断从衣角滴落，在他脚边积了一小滩。他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面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身上的水渍毫不在意。
中间那桌是个脸色惨白的女子，穿着不合季节的红色连衣裙，正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食物，却一口都没吃。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最里面那桌是个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袄，在这温暖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他驼着背，动作迟缓地咀嚼着，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何静感到一丝不适，这些顾客都安静得过分，整个店里只有老太太忙碌的声响和偶尔的碗筷碰撞声。
\"你的馄饨。\"老太太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香气扑鼻，上面撒着葱花和紫菜。
\"谢谢。\"何静接过筷子，突然注意到老太太的手腕上有一圈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勒过一样。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子：\"快趁热吃吧。\"
馄饨确实美味，皮薄馅大，汤头鲜美。何静狼吞虎咽地吃着，暂时忘记了周围的怪异氛围。吃到一半时，她抬头想再要些辣椒，却发现那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一个空碗和那滩水渍。
\"他人呢？\"何静脱口而出。
老太太头也不抬：\"老顾客了，吃完就走。\"
何静皱眉，她没听到任何开门或脚步声。再看其他两桌，红衣女子和老人依然安静地坐着，仿佛定格在那里。
\"您这儿...生意不错啊，这么晚还有客人。\"何静试探性地搭话。
老太太擦着桌子：\"是啊，都是老主顾。这附近上夜班的人多。\"她顿了顿，\"小姑娘，你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何静笑了笑：\"加班刚结束，饿得受不了了。\"
\"年轻人啊，总是不注意身体。\"老太太摇头，\"我孙女要是还活着，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何静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继续吃馄饨。当她再次抬头时，红衣女子也不见了，桌上同样只留下一个几乎没动过的碗。
这次何静确定自己没听到任何声音。她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加快了吃馄饨的速度。
\"慢点吃，别噎着。\"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何静差点摔了筷子。不知何时，老太太已经站在她身旁，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我...我吃完了。\"何静放下碗，\"多少钱？\"
老太太摇摇头：\"不用了，这么晚能有人陪我说说话，挺好的。\"
\"那怎么行...\"何静掏出钱包。
\"真的不用。\"老太太按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快回家吧，天快亮了。\"
何静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确实已经微微泛白。她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快四点了——她感觉自己在店里最多待了半小时。
\"那...谢谢您。\"何静收起钱包，起身时瞥见最里面那桌的老人也不见了，桌上同样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坐过。
走出店门时，何静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站在门口对她挥手，橘红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回家的路上，何静越想越不对劲。那些顾客的突然消失，老太太奇怪的话语，还有时间流逝的异常...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公寓。
锁上门后，何静立刻打开所有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她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但那些细节太过真实，无法轻易忘记。
第二天是周六，何静睡到中午才起床。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昨晚的经历在日光下显得更加不真实。她决定再去那条小巷看看，确认那家店是否真的存在。
下午三点，何静站在了昨晚那条小巷口。白天的巷子看起来普通得多，两侧的店铺都开门营业，行人来来往往。她走到记忆中的位置，却愣住了——那里根本没有小吃店，只有一堵斑驳的砖墙，墙前堆着些杂物。
\"不可能...\"何静喃喃自语，沿着墙来回走了几遍，确认自己没记错位置。那家店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姑娘，你找什么呢？\"一个卖水果的大婶好奇地问。
何静犹豫了一下：\"阿姨，这附近是不是有家叫'夜来香'的小吃店？\"
大婶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我昨晚路过，看到还开着门...\"
\"不可能！\"大婶声音陡然提高，\"那店二十年前就没了！煤气爆炸，老板娘和她孙女都...\"她突然住口，警惕地看着何静，\"你一定是看错了。\"
何静感到一阵眩晕：\"那...老板娘是不是个子不高，头发花白，手腕上有疤痕？\"
大婶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你...你真的见到了？\"她压低声音，\"那老太太生前就在这开小吃店，最喜欢穿蓝围裙...爆炸那天是冬至，她孙女从学校回来帮忙，结果...\"
\"其他顾客呢？\"何静声音发颤，\"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还有个穿厚棉袄的老人？\"
大婶的脸色变得惨白：\"造孽啊...那是淹死在附近河里的学生，前年冬天跳楼的姑娘，还有冻死在桥洞下的流浪汉...他们都爱去老太太店里吃饭...\"她突然抓住何静的手，\"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何静摇摇头，感到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她谢过大婶，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小巷。
回到家，何静立刻上网搜索。二十年前的本地新闻证实了大婶的话——冬至夜，一家名为\"夜来香\"的小吃店发生煤气爆炸，六十岁的店主林阿婆和她十八岁的孙女当场身亡。而其他几个\"顾客\"的死亡信息也在近年的社会新闻中找到对应。
那天晚上，何静把所有灯都打开，缩在被窝里不敢入睡。每当闭上眼睛，老太太那诡异的笑容和那些沉默的顾客就会浮现在眼前。
从此以后，何静再也不敢在深夜独自出门。即使加班到再晚，她也会叫车直接到家门口。公司同事都笑她变得胆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个橘红色灯光笼罩的小店里，她曾经与另一个世界的\"人\"共进过晚餐。
有时在深夜醒来，何静会恍惚闻到那股馄饨的香气，然后整夜无眠。她的抽屉里多了一个从寺庙求来的护身符，手机里存着好几个出租车司机的号码。那条小巷，她再也没有走过，哪怕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