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准蹲在三和人才市场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半截烟,眯着眼睛看街上人来人往。八月的深圳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在脏兮兮的t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挂壁面,五块钱一碗!\"对面小摊的老板娘扯着嗓子吆喝。何准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块钱,那是昨天在物流园搬箱子挣的。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
\"一碗面,加个蛋。\"他说完,又补充道,\"蛋要煎的。\"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三和老油条们特有的那种轻蔑与理解混合的表情。何准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又一个\"三和大神\",做一天玩三天,住在十五块钱一晚的黑网吧,吃着最便宜的挂壁面,人生已经跌到谷底却还在往下滑。
面端上来的时候,何准的手机响了。是中介老陈。
\"何准,有个夜班保安的活,一晚上两百,干不干?\"
何准嗦了一口面,含混地问:\"在哪?\"
\"龙岗那边,一个废弃工厂。就是看着点设备,防止有人偷东西。轻松得很,就是地方偏了点。\"
何准想了想,今晚网吧的包夜费还没着落,两百块够他活三天了。\"行,我去。\"
挂掉电话,他继续埋头吃面。这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坐到了他对面。老人穿着脏兮兮的唐装,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眼睛却亮得吓人。
\"小伙子,\"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印堂发黑啊。\"
何准差点被面呛到。他抬头看了看老人,心想又是一个骗钱的江湖术士。\"大爷,我没钱算命。\"
老人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放在油腻的桌面上。\"不要你钱。这枚铜钱你拿着,今晚用得上。\"
何准狐疑地看着那枚铜钱,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什么意思?\"
老人凑近了些,何准闻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像是寺庙里烧的香,又掺杂着某种腐朽的气息。\"今晚你要去的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这铜钱能保你一命。\"
何准正想反驳,老人却已经站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何准摇摇头,把铜钱随手塞进裤兜,心想深圳这地方真是啥人都有。
下午四点,何准按照老陈给的地址,坐了两个小时公交加步行,终于找到了那个废弃工厂。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工厂的铁门锈迹斑斑,围墙上的爬山虎像无数只绿色的手,紧紧抓住砖墙不放。
\"你就是何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从门卫室走出来,\"我是李队长,今晚带你熟悉环境。\"
工厂里比何准想象的还要破败。生锈的机器设备堆在车间里,地上满是碎玻璃和垃圾。李队长带他转了一圈,指了几个需要定时巡逻的点,最后把他带到一间小办公室。
\"你就在这里待着,每小时出去转一圈就行。凌晨三点有人来接班。\"李队长说完,丢给他一个手电筒和对讲机,\"有事呼我,虽然这破地方信号不好。\"
李队长走后,何准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提供些许光亮。
晚上十一点,何准开始了第一次巡逻。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柱,照出墙上斑驳的霉斑和地上可疑的污渍。车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走到第三个车间时,何准忽然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扫过一排排沉默的机器,什么也没发现。
\"自己吓自己。\"他嘟囔着,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办公室,何准松了口气。他掏出老人给的铜钱把玩,心想这玩意说不定真是个古董,明天找个地方卖了。铜钱在他手心突然变得滚烫,何准惊叫一声,铜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杂音,接着传来李队长的声音,但断断续续的:\"何...准...快...跑...\"然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对讲机彻底没了声音。
何准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抓起手电筒和对讲机,正要往外冲,办公室的门却\"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手电筒的光闪烁几下,熄灭了。
黑暗中,何准听到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身体爬行。他疯狂地按着对讲机,但只有静电的嘶嘶声回应他。
\"谁...谁在那里?\"何准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沉的笑声,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胸腔直接共振出来的。何准退到墙角,手在桌上摸索着能当武器的东西。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窗户上。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惨白得像泡发的尸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何准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慢慢从窗户的缝隙\"流\"了进来,像一团没有骨头的肉。
铜钱在地上发出微弱的金光,那团肉似乎被刺痛了,发出一声尖啸。何准抓住这个机会,抓起铜钱就往外冲。门不知怎么突然能打开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夜色中。
身后传来那种湿漉漉的爬行声,越来越近。何准不敢回头,拼命往大门口跑。就在他快要到门口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何准摔倒在地,转身看到那个无面人正趴在他身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他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被抽走。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里的铜钱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无面人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松开了他。何准连滚带爬地逃出工厂,一路狂奔到有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第二天一早,何准就收拾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买了回湖南老家的火车票。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算命老人,也没再回深圳。铜钱他一直带在身上,虽然再也没发出过金光。
一年后,湖南某个小山村。
何准蹲在自家田埂上,看着绿油油的秧苗,擦了擦额头的汗。回乡后,他接手了父母荒废多年的田地,开始学着种地。虽然日子清苦,但至少不用再担心半夜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何家小子,今年稻子长得不错啊!\"路过的村长老李笑着打招呼。
何准点点头,露出回乡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心想也许这就是他该过的生活。
夕阳西下时,何准收拾农具准备回家。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算命老人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朝他微笑。
\"铜钱还好用吗?\"老人问,声音依然沙哑。
何准的血液再次凝固了。他想跑,腿却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他走近何准,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那晚你遇到的东西,是'食梦貘'的变种,专门吸食绝望之人的精气。你当时已经快被三和的生活吞噬了。\"
\"为...为什么是我?\"何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因为你还有救。现在,\"他指了指远处的农田,\"你找到自己的根了。\"
说完,老人转身走向村外的小路,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何准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那枚铜钱,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三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