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太平间总是比外面冷上几度。
刘在成搓了搓手,呼出的白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医院最安静的时候。身旁的罗举已经撬开了太平间的侧门,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快点,别磨蹭。\"罗举压低声音,眼睛却闪着兴奋的光。他比刘在成矮半个头,但动作灵活得像只老鼠,总是能最先找到值钱的东西。
刘在成咽了口唾沫,跟着钻了进去。太平间的冷气立刻包裹了他,不是普通的冷,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不锈钢柜门整齐地排列在墙上,每个上面都贴着标签。罗举已经找到了目标——23号柜。
\"就是她,\"罗举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二十岁,车祸死的,新鲜着呢。\"
刘在成没说话,只是默默帮罗举拉开柜门。冷气涌出的瞬间,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尸臭,而是某种甜腻的香气,像是劣质香水混合着消毒水。不锈钢抽屉滑出来,里面躺着个年轻女孩,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妆容,仿佛只是睡着了。
\"真漂亮,\"罗举吹了声口哨,\"老陈家儿子有福了。\"
刘在成皱起眉头。他们干这行三年了,偷过不下二十具尸体,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配完冥婚马上把尸体还回去。但这次感觉不一样。女孩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笑。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恢复了平静。
\"别愣着,搭把手。\"罗举已经拿出准备好的裹尸袋,两人合力将女孩抬了进去。尸体比想象中沉,刘在成感觉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袖子,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十分钟后,他们顺利地把尸体塞进了面包车后备箱。刘在成关上门时,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他猛地回头,只看到空荡荡的停车场。
\"你听见什么了吗?\"他问罗举。
罗举正忙着数刚到手的一叠钞票,头也不抬:\"啥?别疑神疑鬼的,赶紧开车。\"
面包车驶出医院时,刘在成从后视镜看到太平间的灯突然闪了几下。他告诉自己那是电路问题,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开始冒汗。
车开上公路后,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先是收音机。刘在成明明调到了音乐频道,却突然跳到一个陌生的频率,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像是老式的婚礼乐曲。他伸手去关,按钮却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见鬼了。\"他用力拍打收音机,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罗举从瞌睡中惊醒:\"搞什么?\"
\"收音机坏了。\"刘在成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说。他看了眼油表,指针诡异地指向了零,可油箱明明是满的。
就在这时,车灯突然灭了。面包车在漆黑的公路上滑行,刘在成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停下的瞬间,灯又亮了,照出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
刘在成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公路中央,背对着他们。她的衣服红得刺眼,像是被血浸透的嫁衣。
\"操!\"罗举骂了一声,\"大半夜的神经病啊!\"
刘在成没说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那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红衣女人的踪影。他再看向前方,公路上一片空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看见了吗?\"他声音发颤。
\"看见什么?\"罗举莫名其妙,\"你今晚怎么回事?\"
刘在成摇摇头,重新发动车子。他告诉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开了约莫半小时,罗举突然说:\"停车。\"
\"怎么了?\"
\"叫你停就停!\"罗举的声音变得尖锐。
刘在成把车停在路边。罗举跳下车,跑到后备箱前,猛地掀开。刘在成跟过去,看到罗举正盯着裹尸袋发呆。
\"她...她在笑。\"罗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刘在成低头看去,裹尸袋的拉链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露出女孩的半张脸。她的嘴角确实在上扬,形成一个诡异的微笑。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是睁开的,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不可能...\"刘在成后退一步,\"我们放进去的时候她眼睛是闭着的。\"
罗举突然伸手去摸女孩的脸:\"还是温的...\"
话音刚落,女孩的眼睛转向了罗举。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叫,罗举猛地合上后备箱,脸色惨白。
\"快走!快开车!\"他推着刘在成回到驾驶座。
面包车再次启动时,刘在成发现油表指针恢复了正常,收音机也不再发出怪声。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恐惧——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又开了二十分钟,他们到达了交易地点——郊外一栋废弃的别墅。这是老陈家的祖宅,明天这里会举行一场秘密的冥婚仪式。按照计划,他们只需要把尸体放在指定地点,就能拿到剩下的钱。
别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破旧的窗户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刘在成停好车,两人谁都不愿先开口。
最后还是罗举打破了沉默:\"...我们得把她搬进去。\"
刘在成点点头,两人再次来到后备箱前。这次罗举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他的手在裹尸袋拉链上徘徊了几秒,才咬牙拉开。
裹尸袋是空的。
\"这不可能!\"罗举几乎跳了起来,\"我们明明——\"
一声轻笑从车内传来。
两人僵硬地转头,透过面包车的后窗,他们看到那个女孩正坐在后排座位上,身上的白布已经滑落,露出鲜红的嫁衣。她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嘴角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跑!\"刘在成听到自己尖叫出声。
他们没命地狂奔,甚至不敢回头看。别墅的大门近在咫尺,刘在成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听到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哼唱声,是那首在收音机里听到的婚礼乐曲。
罗举先一步冲进别墅,刘在成紧随其后。他们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她...她没跟来吧?\"罗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刘在成刚要回答,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脸上。他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带着铁锈味。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正缓缓渗出血珠,一滴,两滴...
\"啊——!\"罗举的尖叫划破寂静。刘在成转头,看到女孩就站在罗举身后,她的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长又黑,正轻轻抚过罗举的脖子。
刘在成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他撞开罗举,冲向别墅深处。身后传来罗举撕心裂肺的惨叫,但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两侧的房门一扇扇自动打开,每个房间里都站着穿红嫁衣的女孩,她们齐刷刷地转头,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刘在成。
\"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刘在成终于找到一扇窗户,不顾一切地撞碎玻璃跳了出去。他摔在花园的灌木丛中,浑身是伤,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抬不动,才瘫倒在一条偏僻的公路上。月光下,他看到远处有车灯接近,本能地挥手求救。
卡车没有减速。
在刺眼的灯光中,刘在成看到卡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微笑着,嘴唇鲜红如血。
最后一刻,刘在成终于明白,他们偷走的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轮胎碾过肉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沉闷。卡车驶过后,公路上只剩下一条长长的血肉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然后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警察在公路上发现了刘在成和罗举的残骸。法医无法解释为什么两具尸体会被压成如此均匀的一条带子,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残骸中混有已经干涸的古老血迹。
而在医院的太平间,23号柜的门自己滑开了,里面空空如也。监控录像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但他们离开时,柜门是关好的。
没有人注意到录像角落里,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