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的空间裂隙泛着青灰色的涟漪,小龙的金绿龙息如游丝般缠绕其上,每一次吐息都让裂隙边缘的空间乱流平复些许。叶枫望着那道仅容两人并行的口子,指尖触及之处传来刺骨的寒意——这是空间壁垒被死气侵蚀的征兆,若强行穿越,灵力必然会被乱流撕扯得七零八落。
“还有半炷香。”谢灵溪的古琴悬浮在裂隙前,琴弦震颤间织成金红相间的光网,光网与乱流碰撞的地方不断爆出火星,“光网最多能挡住四成乱流,剩下的冲击力……至少会耗损我们三成灵力。”
王鼎将破邪斧重重顿在地上,斧刃映出他凝重的脸:“三成?对付那些幽冥教杂碎本就需要全盛状态,现在要是打折扣,别说救人,怕是连我们自己都得陷在里面!”
叶枫的目光掠过裂隙深处。那里隐约可见天苍城地脉的轮廓,暗紫色的死气如同蛛网般缠绕在地脉节点上,正一点点向上蔓延。望乡台镜中老周佝偻的背影、阿珠被腐蚀的衣袖、青云山长老挣扎的手势……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不能耗损灵力。”叶枫的阎罗笔突然指向枉死城西北角,“那里有座土地庙,供奉着天苍城的土地神残魂。地脉神祗最懂空间法则,或许他有办法。”
众人穿过一片枯寂的荒原。地面上布满龟裂的纹路,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碎的魂灵碎片,在金光中微微闪烁——这是枉死魂灵最后的执念,与地脉相连形成天然的屏障,将死气隔绝在外。土地庙就藏在荒原尽头的土坡后,青瓦土墙早已斑驳,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枝干扭曲如爪,却在枝头挂着个褪色的红绸带,透着股人间的暖意。
“有人在家吗?”王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惊起檐下几只灰黑色的魂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在半空化作点点金光。
正殿的神龛前,蹲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鬼。他正用手指蘸着神案上凝固的烛油,在土地神像的底座上画着什么,听到动静猛地回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魂体虽然透明,眼眶中却跳动着温润的金光,像极了人间村口晒太阳的老者。
“地藏……传人?”老鬼的声音带着颤音,他盯着叶枫手中流转金光的阎罗笔,突然激动地站起身,魂体因过度兴奋而泛起涟漪,“真的是轮回法则的气息!老朽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叶枫上前一步,感受到对方魂体中纯粹的地脉灵力,拱手道:“晚辈叶枫,为救天苍城而来。幽冥教余孽引死气屠城,我等需借道枉死城裂隙返回人间,却被空间乱流所阻……”
“我知道。”老鬼摆摆手,转身从神像后拖出个盖着红布的木箱,木箱上的铜锁早已锈成绿色,“地脉连着人心,城里的哭喊声,老朽听得见。那些黑袍子挖断了龙脊,还在三口井里下了死气,连老朽的魂体都快被熏散了。”
他掀开红布,箱子里铺着层暗红色的泥土,泥土中央卧着块巴掌大的土黄色晶石,石面上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整座天苍城的街巷地图。老鬼用透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晶石,眼眶中的金光忽明忽暗,带着难以言喻的不舍。
“这是‘人间土’。”老鬼将晶石捧在掌心,魂体接触到晶石的地方冒出丝丝白烟,“是老朽守着天苍城地脉三百年,用自己的魂元一点点凝出来的。它能锁住空间通道的法则,你们穿过去时,灵力连一成都不会耗损。”
叶枫接过晶石的刹那,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本因空间乱流而躁动的灵力瞬间平复,连眉心的混沌剑意都变得格外温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晶石内部无数细小的地脉节点正在缓缓转动,与天苍城的地脉遥相呼应。
“如此重宝,晚辈不敢承受。”叶枫刚要将晶石递回,就被老鬼按住手腕。老鬼的魂体已经透明得能看到身后的神像,指尖的触感轻得像一缕烟。
“拿着!”老鬼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随即又缓和下来,“三百年前,老朽还是正经的土地神,穿着官袍巡街,看着城里的娃娃长大。那天幽冥教屠城,老朽拼了魂体去拦,却被左护法一幡打碎了神格,只能躲在这枉死城里苟活。”
他指向神案上的烛油印记——那是幅歪歪扭扭的城郭图,用烛油标出三个小圆点,正是望乡台镜中被死气污染的三口井。“老朽天天画这个,就是怕忘了哪口井的位置,忘了城里还有人等着被救。”
谢灵溪的琴音轻轻响起,金红双生之力如流水般淌向老鬼,让他透明的魂体稍稍凝实。“老丈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只是这人间土是您三百年魂元所凝,若赠予我们……”
“魂飞魄散,彻底没了。”老鬼笑得露出豁牙,拍了拍叶枫的胳膊,魂体的透明度又深了几分,“但值啊。老朽守着这地脉三百年,不就是等个能救城的人吗?这石头在我手里,最多能挡挡死气;在你们手里,能救几百条人命,能让地脉重活,划算。”
王鼎突然转身走到老槐树下,用斧柄刨开树根处的浮土,将怀里揣着的油纸包埋了进去。油纸包里是几块还带着余温的麦饼,那是离开青云山前,伙房师傅塞给他的。“老丈,尝尝这个,新麦做的,甜得很。”
老鬼望着埋麦饼的地方,眼眶中的金光突然剧烈跳动,魂体竟渗出点点金泪,滴落在泥土里化作细碎的光点。“多少年没闻过麦饼香了……”他抹了把脸,转身从神像后摸出个陶制酒葫芦,塞给王鼎,“这个换你的饼。三百年前埋在树下的米酒,度数高,劈那些黑袍子时喝两口,添力气。”
柳梦琪抱着银焰光茧走上前,光茧中的青绿色光团突然轻轻颤动,与老鬼的魂体产生共鸣。“老丈,您的魂体……”她能感觉到,对方的魂元正在快速流逝,尤其是在触碰人间土之后,魂体边缘已经开始消散。
“快散了,正好。”老鬼不在意地摆摆手,却突然凑近光茧,盯着里面的青绿色光团,“这是……空间灵兽的本源?好孩子,是为了护城自爆的吧?回去后把她放在城西老槐树下,那里的地脉最纯,能让她快点长回来。”
他像是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串铜钥匙,钥匙串上挂着个拇指大的铜葫芦,葫芦口塞着团红布。“这是人间土地庙的钥匙,庙早没了,但钥匙里有老朽最后的地脉印。城里的地脉阵要是解不开,把它贴上去就行。”
叶枫接过钥匙的瞬间,老鬼的魂体突然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连眼眶中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他刚要说话,就被老鬼推着向外走:“别磨蹭!再晚,我那傻侄子就要把自己的血放光了!”
“老周是您侄子?”谢灵溪脚步一顿,想起望乡台镜中那个用精血支撑阵法的账房先生。
“可不是嘛。”老鬼笑得满脸骄傲,魂体已经开始出现细碎的裂痕,“当年教他打算盘的,还是老朽呢。告诉他,别硬撑,等你们到了,让他歇歇。”
众人走到院门口时,老鬼突然喊道:“对了!左护法那幡有破绽!幡顶的骷髅头,是用他亲儿子的骨头做的,见不得至亲的血……”
话音未落,老鬼的魂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向荒原。光点落在那些嵌着魂灵碎片的龟裂纹路里,原本黯淡的金光瞬间变得炽烈,在荒原上凝成道金色的屏障,将枉死城裂隙方向蔓延的死气彻底挡住。
红布木箱摔在地上,里面的暗红色泥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与老鬼消散的光点融为一体。叶枫握紧手中的土黄色晶石,能感觉到晶石内部,老鬼最后的魂元正在缓缓流淌,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们快点出发。
“走!”叶枫转身冲向裂隙,人间土晶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黄光。黄光落在裂隙上,青灰色的空间壁垒瞬间变得平稳,狂暴的乱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温顺地退向两侧,露出条铺着金光的通道,通道两侧还浮现出天苍城的街巷虚影——那是老鬼用最后的魂元,为他们指引的捷径。
小龙率先穿过通道,金绿龙影在对面的地脉中盘旋,传来“灵力无损”的意念。王鼎扛着破邪斧紧随其后,斧刃上的金火因米酒的气息燃烧得更加旺盛,连斧柄的灼痛感都消失了。
谢灵溪的古琴在黄光中发出清越的鸣响,金红双生之力顺着琴弦流淌,在通道两侧织成光壁,将试图渗入的死气全部挡在外面。柳梦琪抱着银焰光茧穿过通道时,光茧中的青绿色光团突然亮了几分,小青的魂体雏形在光团中轻轻舒展,像是在向消散的老鬼致谢。
叶枫最后一个穿过通道,回头望了眼枉死城的方向。荒原上的金色屏障正在缓缓消散,土地庙的青瓦土墙在风中静静伫立,老槐树枝头的红绸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通道闭合的刹那,他将人间土晶石按在天苍城的地脉节点上。晶石融入地面的瞬间,整座城池突然发出嗡鸣,被死气污染的青石板缝隙中钻出点点新绿,挖断的龙脊处渗出丝丝灵气,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
“老丈……”叶枫望着城西的方向,那里的老槐树下,隐约有金光闪烁,像极了人间夕阳的颜色。
王鼎的破邪斧突然指向街巷深处:“商号后院有死气聚集!左护法在摆祭坛!”
叶枫握紧阎罗笔,眉心的混沌剑意陡然亮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天苍城的每条地脉、每处节点,老鬼留下的地脉印在钥匙串上微微发烫,像是在说“别辜负”。
“跟我来!”他率先冲向云阙商号,脚下的青石板因人间土的力量泛起微光,在石板路上连成条金色的轨迹,指引着他们冲向那片燃烧的烟火。
远处传来左护法得意的狂笑,夹杂着骨幡挥动的声响。但叶枫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因为他知道,那个在土地庙画了三百年城郭图的老鬼,那个把最后魂元化作晶石的地脉守护者,正用自己彻底的消亡,为他们铺就了一条不能回头的救赎之路。
天苍城的风,带着麦饼的香气、米酒的醇厚、人间土的温润,吹过燃烧的屋檐,吹过哭泣的孩童,吹向那些正在为守护而战的身影。这场因牺牲而起的救援,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