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的金光穿透万魂窟的刹那,人间的城隍庙突然亮起微光。供桌上的青铜镜无风自动,镜中浮现出幽冥界的草原景象——赵烈正将轮回莲子埋入十殿旧址,金莲花祭坛的光晕在他身后织成漫天星网。
城隍庙老道揉了揉眼睛,发现镜沿不知何时多了串菩提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卍”字:“怪事,这面镇庙镜都三百年没亮过了……”
镜中画面突然切换,叶枫等人正围坐在草原篝火旁,王鼎举着陶罐与赵烈碰杯,酒液洒在草地上,竟长出丛丛金色的三叶草。柳梦琪将固魂丹分给无常殿旧部,银焰在药罐里凝成莲花,谢灵溪的古琴声顺着夜风飘向星空,与星辰运转的节奏隐隐相合。
“是地藏王菩萨的法相!”老道突然跪倒在地,铜镜中映出叶枫背后的虚影——地藏王正垂眸凝视人间,锡杖轻点处,城隍庙外的护城河突然泛起金光,河底沉积的冤魂骸骨化作游鱼,顺着水流汇入长江。
此时的幽冥界草原,叶枫指尖正缠着缕金光。那是地藏王虚影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缕神念,此刻正顺着轮回镜的牵引,与人间城隍庙的镇庙镜产生共鸣。
“这是……两界镜脉?”谢灵溪的古琴突然震颤,琴弦上的金莲花印记飞向叶枫手中的金光,“听魂坠说,地藏王三百年前布下七十二面镇界镜,就是为了防止幽冥界动荡波及人间。”
金光突然暴涨,在众人面前凝成幅立体星图。图中七十二个光点连成北斗形状,其中最亮的那颗正对应着人间城隍庙的方向:“地藏王的神念在指引我们。”叶枫指尖划过星图,“这些镇界镜在人间多为古寺铜鉴、祠堂家镜,三百年前被鬼帝的邪力干扰,早就失去了连通两界的作用。”
王鼎啃着烤得流油的灵鹿腿,含糊不清地说:“他娘的管它什么镜,坏了修好不就完了?老子的破邪斧还能给铜镜抛光呢!”
柳梦琪的青铜小鼎突然浮起,鼎中银焰烧成半透明的镜影:“没那么简单。镇界镜的镜魂与人间生魂相连,要修复它们,得先净化附着在镜面上的执念。你看这面镜影里的黑气,都是人间积累的怨憎会、爱别离。”
镜影中果然浮现出无数细碎的黑影:有商人对着铜镜算计利禄,有痴人对着妆镜苦等不归人,有学子对着书镜怨叹怀才不遇……这些黑影在镜中扭曲缠绕,渐渐凝成与鬼帝相似的黑雾轮廓。
“原来如此。”叶枫突然握紧手中的金光,“鬼帝能影响人间,靠的就是这些附着在镜中的执念。地藏王留下的遗泽,是让我们用轮回镜的净化之力,唤醒镇界镜的本源。”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钻进星图,绿光在七十二个光点间流转:“翠娘说每个镇界镜都藏着段地藏王的示现故事。比如长安城的大雁塔铜镜,记载着他化身为僧超度战场亡魂的往事;西湖雷峰塔的镇塔镜,锁着白蛇娘娘的执念被净化的过程。”
星图突然收缩成枚莲子大小的光团,飞入叶枫的轮回古剑。剑身上的幽冥鬼火与永恒剑意突然交织成太极图案,其中隐约可见地藏王的锡杖虚影:“该去人间走一趟了。”叶枫站起身,篝火在他眼中映出两重光影——一重是幽冥界的星空,一重是人间的万家灯火。
三日后,长安城大雁塔。
塔顶的青铜镜蒙着层厚厚的铜锈,镜沿雕刻的缠枝莲纹早就被游人摸得发亮。叶枫指尖的金光触到镜面的刹那,铜锈突然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光洁如银的镜体。
镜中浮现出贞观年间的战场——尸横遍野的荒原上,地藏王正盘膝而坐,锡杖插在泥土里,杖顶的宝珠照得方圆十里如同白昼。无数亡魂从尸身中走出,在佛光中放下兵器,化作点点荧光融入轮回通道。
“是怛罗斯之战的亡魂!”随行的考古学家突然惊呼,“史书记载这场战败后,无数将士尸骨无存,没想到……”
镜中画面突变,地藏王的身影与叶枫逐渐重合。他抬手按在镜背,轮回古剑的金光顺着掌心注入,镜中突然冲出无数甲胄虚影,对着叶枫躬身行礼后,化作金雨落入大雁塔的地基——那里,正是当年唐军遗骸的埋藏之处。
“第一面镇界镜修复了。”柳梦琪看着镜沿重新亮起的缠枝莲纹,“你看塔外的天空,刚才还灰蒙蒙的,现在居然放晴了。”
长安城的阴霾确实在消散,护城河里的绿藻化作青荇,街边流浪猫狗的眼中少了惊惧,连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喧闹都透着股温和的烟火气。
半月后,西湖雷峰塔。
镇塔镜被供奉在新建的藏经阁,玻璃罩外挤满了游客。当叶枫的金光穿透玻璃时,镜面突然腾起白雾,映出白素贞被压塔下的画面——但这次,画面里多了道地藏王的身影。
他并未施法救白素贞,只是坐在塔前讲经。雨水顺着他的锡杖流入泥土,在塔基处开出丛丛白色的忍冬花。白素贞的眼泪滴在镜面上,竟与忍冬花的露水融在一起,化作颗晶莹的珠子,正是后来被法海收走的“避水珠”。
“原来法海禅师当年收走避水珠,是怕它被心魔污染。”雷峰塔住持合十行礼,“老衲在塔底地宫见过块石碑,上面刻着‘执念如塔,放下即门’,今日才算明白真意。”
镜中白雾散去时,雷峰塔的铜铃突然齐鸣。塔外的西湖水掀起层层涟漪,水底冒出无数金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条小鱼——那是被镇塔镜净化的水祟,此刻正顺着钱塘江游向大海,重入轮回。
修复到第三十六面镇界镜时,叶枫发现了不对劲。苏州寒山寺的古钟镜中,地藏王的身影竟带着伤痕,锡杖上的宝珠缺了角,镜背刻着的经文有半篇被利器刮去。
“是三百年前的灭佛之乱。”谢灵溪的古琴突然发出悲鸣,音波在镜中扫过,显露出群披甲士兵的虚影,他们正用锤子凿毁镜面上的法相,“听魂坠说,当时有位老和尚用身体护住这面镜,被活活打死在镜前。”
叶枫的轮回古剑突然刺入镜座,金光顺着剑刃炸开。镜中浮现出老和尚的面容——竟是无常殿初代护法!他临死前将血滴在镜背,血液渗入刻痕,正好护住了剩下的半篇经文。
“原来初代护法不止在幽冥界布局。”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钻进镜中,绿光与血迹融合成新的经文,“翠娘说他当年游走人间,就是为了守护这些镇界镜。”
镜面突然射出道金光,直冲寒山寺的钟楼。三百年未响的古钟竟自行鸣响,钟声所过之处,苏州城的古宅旧院纷纷亮起微光,那些被岁月尘封的铜镜都在同一时刻变得光洁如新。
当第七十二面镇界镜在曲阜孔庙修复时,人间与幽冥界的天空同时出现七彩光带。轮回镜的金光与七十二面镇界镜连成完整的穹顶,将两界包裹其中。
孔庙的青铜镜中,地藏王与孔子的虚影并肩而立。前者锡杖拄地,后者手持竹简,两人身后的光幕中,幽冥界的轮回树与人间的孔林古柏交缠生长,结出的果实一半是莲子,一半是核桃。
“原来地藏王的愿力,从来不只是渡化幽冥。”叶枫望着镜中交织的光影,突然明白为何地藏王虚影要执着于修复镇界镜,“人间的秩序清明,才是幽冥界安稳的根基。”
此时的万魂窟,轮回镜突然剧烈旋转。镜中浮现出人间的七十二处光点,每个光点都在向外散发善念——城隍庙的老道正给流浪儿分粥,大雁塔的考古学家在整理唐军遗骸时默默合十,雷峰塔的住持将新酿的素酒洒入西湖,寒山寺的钟声里多了份超度的慈悲……
这些善念顺着镜脉汇入幽冥界,十殿旧址的轮回树突然开花,花瓣飘落处,新生的阴兵正在学习如何引导亡魂。赵烈站在树下发呆,他的甲胄上,无常古篆与莲花印记终于完全融合。
叶枫等人返程时,发现草原上多了座新的石碑。碑上没有文字,只有面凹陷的镜座,显然是为轮回镜预留的位置。
“地藏王早就想好了。”谢灵溪的古琴放在碑前,琴音与轮回镜的嗡鸣共振,“他让轮回镜留在万魂窟,却用镇界镜在人间织成了另一面‘无形镜’——那是亿万人心中的善念与敬畏。”
王鼎突然对着石碑作了个揖,他那从不离身的破邪斧不知何时多了串菩提子挂饰:“他娘的以前总觉得菩萨佛祖都是虚的,现在才明白,所谓的神佛,不就是人心里的那点念想吗?”
柳梦琪的青铜小鼎飞至碑顶,银焰在鼎中烧成盏长明灯:“这盏灯能指引迷路的亡魂找到轮回树。就像人间的孔明灯,总得有点光亮,才让人有盼头。”
阿萤的轮回蛊绕着石碑飞了三圈,绿光在镜座里凝成朵小小的三叶草:“翠娘说,等轮回树的果实成熟,就能结出真正的两界通行符。以后人间的亲人想给幽冥的亡魂带句话,烧张符就能送到了。”
叶枫最后看了眼天空的七彩光带,那光带正在缓缓淡去,却在两界的交界处留下道淡淡的虹霓,如同座看不见的桥。他知道,地藏王的法相不会再显化,但那缕“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遗泽,已顺着镜脉,融入了两界生灵的呼吸里。
当晚,人间的孩子们发现个怪事:家里的镜子照出的影子,背后都多了片小小的莲花光晕。城隍庙的老道数着菩提子念珠,发现每颗珠子上的“卍”字都在微微发亮,就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正低头凝视着这片人间。
幽冥界的轮回树沙沙作响,新抽的枝条上,片嫩叶正对着人间的方向,缓缓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