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的锁链还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叶枫的靴底刚踏上对岸的青石板,忘川渡的水面突然炸开道黑花。头披散着湿发的厉鬼从水底钻出,乌黑的指甲如同利刃,直扑落在最后的阿萤——她的轮回蛊正散发着柔和的绿光,成了这头水鬼最觊觎的净化之力。
“小心!”叶枫的轮回古剑骤然回劈,混沌剑意化作半道弧光,精准地斩在厉鬼的腕骨上。黑血溅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厉鬼却像不知疼痛般,另一只手猛地掐向阿萤的咽喉,指缝间渗出的黑水带着腐骨的腥臭。
“是‘溺毙魂’!”叶天麟的黄符及时贴在厉鬼的额头,金纹瞬间蔓延至全身,“阳间被幽冥教抛入江河的冤魂,死后怨念不散,成了忘川渡的守尸鬼!”
厉鬼的动作被黄符凝滞,她猛地抬头,长发间露出张浮肿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阿萤的轮回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诉说无尽的痛苦。最诡异的是她的胸口,插着半截生锈的铁钎,钎子上还缠着块破碎的布帛,上面绣着“幽冥”二字——显然是被强行虐杀的证据。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飞离肩头,绿光轻轻笼罩住厉鬼的魂体。原本狂暴的厉鬼竟安静下来,浮肿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喉咙里的声响渐渐清晰:“救……救我的孩子……”
这声哭诉如同冰锥刺入人心。谢灵溪的听魂坠立刻贴近厉鬼,坠子上的纹路疯狂旋转,将她混乱的记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画面——三年前的雨夜,幽冥教的教徒冲入她的家,只因她丈夫私藏了半卷《地藏经》。铁钎穿透胸膛时,她怀里刚满周岁的婴儿正在啼哭,最后被教徒们扔进了沸腾的油锅……
“这群畜生!”王鼎的破邪斧在掌心捏得发白,骨节咯吱作响,“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老子要是早生几年,非把幽冥教的老窝掀了不可!”
厉鬼的魂体在绿光中剧烈颤抖,胸口的铁钎开始发烫,那些被黄符压制的怨念顺着铁钎溢出,在空气中凝成无数婴儿的小手,抓挠着众人的脚踝——这是她最深的执念,是连死亡都无法磨灭的母爱。
“轮回蛊在共鸣。”阿萤的指尖泛起绿光,与蛊虫的光芒交相辉映,“它说可以承载这份执念,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但……”她咬了咬唇,“承载的过程会很痛苦,可能会伤到她的魂体。”
厉鬼突然抓住阿萤的手腕,浮肿的手指冰凉刺骨,却带着恳求的力度。她的眼睛里褪去凶光,只剩下无尽的哀求,喉咙里反复重复着三个字:“求……求你……”
叶枫的轮回古剑突然插入地面,混沌剑意在周围织成道屏障,将厉鬼溢出的怨念暂时困住:“让轮回蛊试试。但记住,不要强行剥离执念,用你的灵力引导它,就像当初净化噬魂犬那样。”
阿萤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厉鬼的眉心。轮回蛊的绿光突然暴涨,如同潮水般涌入厉鬼的魂体。那些婴儿的小手在绿光中渐渐变得透明,厉鬼浮肿的皮肤开始消退,露出张清秀的面容——这才是她生前的模样,个普通的农家妇人。
“啊——”厉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记忆被强行唤醒的剧痛。她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丈夫被剥皮时的惨状,婴儿在油锅里的啼哭,还有教徒们狰狞的笑脸……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的魂体上烫下深深的印记。
轮回蛊突然发出尖锐的虫鸣,绿光中浮现出个模糊的婴儿虚影。厉鬼的魂体剧烈震颤,胸口的铁钎“当啷”落地,露出个黑洞洞的伤口——那是执念的根源,也是她无法轮回的症结。
“用你的血。”叶枫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轮回蛊需要活人的精血才能稳固执念,就像当初你用指尖血救我那样。”
阿萤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轮回蛊上。绿光瞬间染上血色,涌入厉鬼胸口的伤口时,婴儿的虚影突然发出清晰的啼哭——这声啼哭不是凄厉的哀嚎,而是带着满足的喟叹,仿佛终于找到了母亲的怀抱。
厉鬼的魂体开始变得凝实,清秀的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空气中的婴儿虚影,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哼唱,那是首古老的摇篮曲,即使在幽冥界也依旧温柔。
“原来她叫翠娘。”谢灵溪的听魂坠微微发烫,“听魂坠捕捉到了她的名字。她丈夫是个画匠,因为拒绝为幽冥教绘制祭坛壁画,才被满门抄斩。”
翠娘的哼唱突然停止,她看向叶枫的眼神带着感激,又带着几分急切。轮回蛊的绿光渐渐收敛,婴儿的虚影被完全吸入蛊虫体内,只留下道淡淡的金光在绿光中沉浮——那是被净化后的执念,不再带着怨恨,只剩下纯粹的母爱。
“野鬼村……”翠娘的声音终于清晰,每个字都带着魂体摩擦的涩感,“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楚江王的手笔。”她的目光扫过奈何桥对岸,“他和秦广王斗了五百年,谁都想掌控枉死城的孤魂。”
叶天麟的罗盘突然转动,指针指向野鬼村的方向:“你的意思是,那些孤魂被剥夺轮回印记,是楚江王故意为之?”
翠娘点了点头,胸口的伤口在绿光中缓慢愈合:“他需要‘无主魂’来修炼‘聚魂术’,越是带着执念的孤魂,炼出来的魂丹威力越强。秦广王想阻止,却又不敢明着撕破脸,只能偷偷让司晨将军放些孤魂去十八层地狱……”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魂体开始变得透明:“我死的时候……看到楚江王的亲卫在村口埋了个坛子……里面装着‘摄魂花’的种子,能让所有靠近的魂体失去记忆……你们千万要小心……”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飞到翠娘面前,绿光中,婴儿的虚影对着她伸出小手。翠娘的脸上露出最后的微笑,魂体化作点点光屑,随着绿光融入蛊虫体内——她终于可以带着孩子的执念,安心踏入轮回了。
轮回蛊的绿光变得更加温润,之前吸收的血色完全褪去,只留下淡淡的金光。阿萤将蛊虫捧在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心跳,像是有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这是轮回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承载执念,而非单纯的净化。
“她走了。”谢灵溪的听魂坠轻轻晃动,“带着满足的情绪入了轮回道。听魂坠说,她的下一世会有对双胞胎,平平安安活到老。”
王鼎突然走到叶枫身边,破邪斧重重顿地:“楚江王这老东西,比秦广王还不是个东西!用孤魂炼药,简直猪狗不如!”
叶枫的目光落在奈何桥的锁链上。那些粗大的铁链上刻着无数细小的名字,显然都是被剥夺轮回资格的冤魂。他突然明白,十殿阎罗的争斗从来不是简单的权力博弈,而是用无数生魂的痛苦做筹码的血腥赌局。
“摄魂花是什么?”阿萤的声音带着疲惫,轮回蛊消耗了她太多灵力,脸色苍白如纸,“翠娘说的坛子,会不会是楚江王的陷阱?”
叶天麟展开黄符,在上面画出朵诡异的花:“是幽冥界的毒花。种子遇魂则发,花苞会散发出迷惑心智的香气,让孤魂忘记仇恨,变成任人宰割的傀儡。楚江王在野鬼村埋这种东西,就是想把那里变成他的私人魂库。”
司晨将军的声音突然从迷雾中传来:“叶先生果然博闻强识。”他骑着独角黑马从雾中走出,银甲上沾着新鲜的黑血,“刚才截杀了队楚江王的密探,他们正准备去野鬼村更换新的摄魂花种子。”
他从怀中掏出个黑色的坛子,坛口用朱砂封印:“这是从密探身上搜出来的,里面的种子已经催发,只要打开封印,半个时辰就能开满整个奈何桥。”
王鼎的破邪斧突然指向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司晨将军翻身下马,长矛顿地的声响惊起无数水鸟:“殿下说,野鬼村的孤魂若能接纳你们,必然会在忘川渡留下记号。至于跟踪——”他的目光落在阿萤掌心的轮回蛊上,“这只蛊虫的灵力波动,在十里外都能感知到,根本无需刻意追踪。”
叶枫突然注意到,司晨将军的银甲上有处凹陷,像是被某种钝器击中。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在刚才的截杀中受了伤——秦广王的这位鬼帅,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
“楚江王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野鬼村?”谢灵溪的听魂坠贴近黑色坛子,“听魂坠说,坛底刻着‘转轮王’三个字,这和老鬼最后提到的名字一样。”
司晨将军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转轮王是十殿阎罗之首,三百年前突然失踪,有人说他被鬼帝囚禁,有人说他转世成了凡人。楚江王认为,转轮王的残魂藏在野鬼村的孤魂里,只要用摄魂花控制所有孤魂,就能逼出转轮王的下落。”
他突然压低声音:“殿下怀疑,转轮王掌握着‘轮回殿’的真正钥匙,那把钥匙和叶枫先生的轮回古剑,或许本是一体。”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叶枫下意识地握紧轮回古剑,剑柄上的纹路突然亮起,与阿萤掌心的轮回蛊产生共鸣——绿光与金光交织成“卍”字印记,在空中一闪而逝,正是地藏菩萨碑上的佛印。
“看来殿下的猜测没错。”司晨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轮回古剑果然与转轮王有关。只要找到转轮王,就能打开轮回殿,彻底终结鬼帝的统治。”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躁动起来,绿光中浮现出翠娘的虚影。她指着黑色坛子,又指向野鬼村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声响——显然是在提醒他们,摄魂花的种子不止这一坛,野鬼村的地下还埋着更多。
“她在说什么?”王鼎凑近蛊虫,脸上露出困惑,“难道野鬼村还有更大的陷阱?”
谢灵溪的听魂坠贴在轮回蛊上,片刻后抬起头:“翠娘的残念说,野鬼村的老槐树下有个地宫,里面藏着楚江王炼制的‘万魂丹’。那丹药是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孤魂的执念炼成的,服下后能瞬间提升百年修为,但代价是会变成没有感情的傀儡。”
叶天麟的脸色骤变:“万魂丹是禁术里的禁术!传说上古时期有位魔君炼制过,最后被自己的执念反噬,魂飞魄散!楚江王疯了吗?”
司晨将军的长矛重重顿地,银甲上的月华突然暴涨:“他不是疯了,是急了。鬼帝给了他三年期限,要是拿不到转轮王的下落,就会剥夺他的阎罗之位。万魂丹是他最后的赌注。”
叶枫的目光落在奈何桥的尽头,那里的迷雾正在散去,露出十八层地狱的入口。黑色的石门上刻满了狰狞的恶鬼浮雕,门楣上的“无间狱”三个字泛着血光——他们离最终的目标越来越近,却也卷入了越来越深的漩涡。
“我们得回去一趟。”阿萤突然开口,掌心的轮回蛊绿光闪烁,“翠娘的残念说,地宫的机关是按《地藏经》的经文排列的,只有轮回蛊能破解。那些孤魂还在等着救赎,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炼成丹药。”
王鼎立刻附和:“老子早就看楚江王不顺眼了!正好去掀了他的地宫,让他知道爷爷们的厉害!”
叶枫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最后三块残片,开启轮回殿。野鬼村的事,可以托付给司晨将军——”他看向秦广王的鬼帅,“你刚才说,秦广王想阻止楚江王,这正是个机会。”
司晨将军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请叶先生放心!本将立刻带五千银甲兵赶往野鬼村,定保所有孤魂周全!”他的目光扫过黑色坛子,“这坛摄魂花种子,正好可以当作诱饵,引楚江王的人上钩。”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飞落到司晨将军的银甲上,绿光在他的伤口处盘旋片刻,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只承载着母性执念的蛊虫,似乎天生就懂得守护与治愈。
“翠娘说,地宫的东南角有处密道。”阿萤轻声说道,指尖抚摸着蛊虫的翅膀,“那里的石壁上刻着她丈夫画的《地藏经》,是唯一能避开机关的路。”
司晨将军郑重地拱手:“多谢姑娘示警。三日后,本将在无间狱的入口等候诸位,定不耽误行程。”他翻身上马,黑色坛子被长矛挑起,银甲兵的方阵如同潮水般涌入迷雾,朝着野鬼村的方向疾驰。
王鼎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挠了挠头:“老子怎么觉得,我们越来越像秦广王的打手了?”
谢灵溪的古琴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不是打手,是盟友。就像司晨将军说的,乱世之中,总要有人为正义站台。”她的目光落在阿萤掌心的轮回蛊上,“何况我们已经有了能破解楚江王阴谋的筹码,这只蛊虫,或许才是打开轮回殿的关键。”
叶枫的轮回古剑突然出鞘,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混沌色的光芒。他指向十八层地狱的入口,黑色石门正在缓缓开启,里面透出的不是阴冷的煞气,而是淡淡的金光——那是地藏菩萨碑的余韵,是无数像翠娘这样的冤魂用执念点亮的希望。
“走吧。”他率先迈步,轮回古剑的剑穗轻轻晃动,“楚江王的万魂丹,秦广王的算计,鬼帝的暴政……都将在轮回殿里做个了断。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学会一件事——”
他回头看向众人,目光在阿萤和她掌心的轮回蛊上停留片刻:“学会相信。相信彼此的力量,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就像相信翠娘即使变成厉鬼,也从未泯灭的母爱。”
阿萤握紧轮回蛊,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心跳,突然明白这只蛊虫的真正使命。它承载的不仅是某个厉鬼的执念,更是所有在黑暗中挣扎的生灵对光明的渴望。或许轮回的真谛,从来不是遗忘过去,而是带着执念前行,在救赎他人的过程中,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啼血鸡突然从迷雾中飞出,赤红的翅膀掠过奈何桥的锁链。它脖颈上的锁仙符又裂开了些,露出底下更浓郁的金光,显然轮回蛊的净化之力也影响到了它。这只被诅咒的仙禽,正一步步挣脱束缚,朝着真正的自由靠近。
当众人踏入十八层地狱的瞬间,忘川渡的水面突然绽放出朵朵莲花。那是翠娘的魂体在轮回道中绽放的光芒,也是无数被拯救的孤魂发出的祝福。阿萤的轮回蛊在绿光中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这份跨越生死的感激。
无间狱的阴风带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叶枫握紧轮回古剑,感受着第八块残片在地图中传来的共鸣。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轮回蛊的绿光不灭,他们就一定能走到最后,在地狱的尽头,重铸属于众生的轮回秩序。
而野鬼村的方向,此刻正传来银甲兵的呐喊与楚江王卫兵的惨叫。司晨将军的长矛刺破了黑色的坛子,摄魂花的种子在阳光下化作漫天飞灰,那些被迷惑的孤魂突然惊醒,举起石块与木棍,向着压迫他们的暴政发起了最后的反击——这或许就是翠娘最想看到的画面,用反抗代替怨恨,用希望驱散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