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三生石的轮廓时,叶枫的指尖正落在地图第四块残片的虚影上。那道由金光勾勒的轮廓在掌心微微发烫,与望乡台的方向形成奇妙的共鸣——按照龟甲纹路所示,第四站的信物就藏在望乡台的“往生镜”背面。
“崔珏的人已经清理了望乡台外围。”谢灵溪收起古琴,白袍上沾着的彼岸花汁液正在干涸,露出底下被花刺划破的血痕,“但石灵鬼帅的残部退守到了台顶,他们把往生镜当成了最后的屏障。”
阿萤的轮回蛊突然朝着望乡台的方向飞去,绿光在半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那是个穿着天苍城铠甲的士兵,虚影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正朝着他们用力挥手,随即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是阳间的气息。”阿萤按住躁动的蛊虫,指尖的绿光泛起涟漪,“往生镜能映照三界景象,看来它不仅能让亡魂回望故乡,还能投射人界的实时画面。”
叶枫抬头望向那座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台。望乡台由整块玄黄石雕琢而成,台顶的往生镜如同镶嵌在云端的圆月,镜面流淌着淡淡的银辉,即使隔着数里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空间之力。他突然想起老鬼的话——望乡台本是轮回殿用来安抚亡魂的法器,被鬼帝改成筛滤执念的工具后,镜面早已被怨气浸染。
“叶统领,你看那边。”王鼎指着望乡台西侧的悬崖,那里的锁链上挂着数十具风干的尸体,尸身穿着统一的黑袍,腰间的骷髅令牌已锈蚀不堪,“是幽冥教的人,看死状像是被自己的执念反噬了。”
谢灵溪的听魂坠突然垂下,坠子撞在琴盒上发出轻响:“他们死前在望乡台看到了恐惧的东西。”她侧耳倾听片刻,脸色渐渐凝重,“听魂坠捕捉到‘天苍城’三个字,反复出现了十七次。”
天苍城是叶枫在人界的根基,也是幽冥新盟在阳间的重要据点。众人的脚步同时顿住,望乡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往生镜的银辉骤然变得炽烈,竟在半空投射出幅流动的画面——
画面中,天苍城的护城结界正在闪烁红光,城楼的匾额被劈成两半,几个穿着幽冥教黑袍的修士正挥舞着骨鞭,驱赶着绑在柱子上的百姓。为首的黑袍人掀起兜帽,露出张布满符咒的脸,正是当年从叶枫剑下逃脱的天苍城余孽,如今竟成了幽冥教的傀儡。
“爹!娘!”队伍里突然响起声惊呼,是个跟着崔珏反抗的年轻修士,他望着镜中被骨鞭抽打的老夫妇,双眼瞬间赤红,体内的灵力开始紊乱,“我要回去救他们!”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突然炸开团血雾。往生镜的银辉如同无形的利刃,顺着他的目光钻进体内,将其元神搅得粉碎——这正是望乡台最凶险的“执念杀”,越是在意镜中景象,受到的反噬就越重。
“不好,是秦广王的‘牵魂术’!”谢灵溪突然拔剑斩断银辉,琴弦同时弹出急促的颤音,“他在往生镜里动了手脚,把人界的困境当成诱饵,专门用来瓦解我们的道心!”
更多的画面在镜中浮现:有修士的妻儿被幽冥教囚禁在炼魂炉前,有弟子的师门被血洗,连叶天麟负责看守的传送阵都出现了裂痕,几个黑袍人正用邪术腐蚀阵眼的灵石——这些画面如同精准的匕首,刺向每个人最柔软的软肋。
“叶统领,传送阵要是毁了,我们就没法回阳间了!”个负责维护阵法的修士急得满脸通红,手中的法诀开始颤抖,“我请求回去支援!”
“不准动!”叶天麟突然从怀中掏出叠黄色符箓,符箓上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纹路,正是无常殿特制的“定魂符”,“谁再被镜中幻象迷惑,休怪我用符纸封了他的灵智!”
他话音刚落,便将一张定魂符拍在那名修士的眉心。符纸瞬间化作金纹,顺着修士的经脉游走,将那些紊乱的灵力强行压下。修士打了个寒颤,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看着镜中传送阵的画面,突然瘫坐在地上:“那……那不是我们看守的阵眼,是三年前被毁掉的旧阵!”
众人这才恍然。镜中的画面虽看似真实,却藏着时间的破绽——被囚禁的老夫妇穿着夏衣,可此刻的天苍城正值深秋;炼魂炉前的妻儿背后,城墙的砖缝里长着只有春天才有的青苔。
“是秦广王的‘忆魂术’。”谢灵溪的听魂坠突然直立起来,坠子上的纹路与往生镜的银辉产生共鸣,“他把我们记忆里的恐惧抽出来,和人界的真实景象糅合在一起,制造出这些半真半假的幻象。”
叶枫的目光落在镜中那个最清晰的画面上。画面里,柳梦正在天苍城的药庐里熬制丹药,窗外突然飞过只幽冥教的信鸽,鸽腿上绑着的竹筒隐约可见“酆都城”三个字。这场景太过真实,连柳梦袖口磨破的补丁都清晰可见,让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搭上了轮回古剑的剑柄。
“叶统领!”叶天麟的声音带着急促,一张定魂符突然贴在他的后心,“这是你的心魔!秦广王知道你最在意孟婆庄的人!”
符纸的暖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叶枫猛地回过神。镜中柳梦的药炉里,正在燃烧的竟是幽冥教的“蚀心草”,而真正的柳梦早已在药庐布下“清心阵”,绝不可能接触这种邪草。他看向台顶的往生镜,镜面边缘隐约浮现出道模糊的黑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露出冷笑。
“是秦广王的虚影。”谢灵溪的琴弦突然绷紧,琴音化作利刃射向望乡台,“他没亲自来,却把自己的一缕神念附在了往生镜上,借着镜面的力量影响我们的心神。”
琴音撞在往生镜上,镜面泛起涟漪,那些混乱的画面瞬间破碎,露出底下真实的景象——天苍城的护城结界完好无损,城楼上的士兵正在操练,柳梦的药庐前晒着刚采的草药,传送阵的灵石闪烁着稳定的光芒。
“原来如此。”叶枫捏碎掌心的定魂符,金纹顺着指尖融入轮回古剑,“他不仅想动摇我们的道心,还想拖延时间。”他看向望乡台西侧的山谷,那里的阴煞正在聚集,显然有大队追兵正在靠近,“秦广王怕我们拿到第四块残片,想用往生镜困住我们,等他的主力赶到。”
王鼎的破邪斧在地上划出火星:“管他什么王什么鬼,劈了这破镜子再说!”他正欲冲上前,却被阿萤的轮回蛊拦住——绿光在他面前组成面屏障,屏障里映出幅画面:往生镜背面刻着与龟甲相同的纹路,一旦镜面破碎,纹路就会自动销毁。
“不能硬来。”阿萤收回蛊虫,指尖的绿光渐渐平息,“老鬼的残魂在镜中留下提示,第四块残片与往生镜的灵脉相连,必须在子时用轮回之力引导,才能完整取下来,否则会引发空间崩塌。”
叶天麟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罗盘,盘面的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望乡台的方向:“子时还有三个时辰,秦广王的人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他将剩下的定魂符分发给众人,“我有个办法,能暂时屏蔽往生镜的幻象。”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罗盘中央的凹槽里,盘面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定魂符的核心是‘守心’,我可以用‘牵星术’将符力注入望乡台的地脉,形成道隔绝心神的屏障。但需要有人去台顶,在往生镜的基座上刻下阵眼。”
“我去。”谢灵溪拿起古琴,白袍在晨光中泛着银光,“无常殿的‘隐魂步’能避开镜中神念的探查,正好适合潜入。”她身后的白无常修士同时取出勾魂索,索链上的符文开始流转。
叶枫摇头:“秦广王的神念盯着的是我,我去引开他的注意。谢姑娘,你带叶天麟从西侧的锁链爬上去,王鼎和阿萤在正面强攻,制造混乱。”他看向望乡台顶的往生镜,镜面中的秦广王虚影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缓缓抬起手——
“小心!”阿萤突然放出所有轮回蛊,绿光在众人头顶组成个巨大的穹顶。几乎在同时,往生镜射出数十道银线,每道银线都拖着长长的黑影,那是被镜中怨气凝聚成的“执念之影”,影中隐约可见众人亲友的面容,却长着幽冥教的獠牙。
“是用我们的执念炼化的傀儡!”叶天麟迅速转动罗盘,定魂符的金纹顺着地脉蔓延,将最前方的几道银线拦腰斩断,“别被它们碰到,一旦沾上,就会被拖入镜中幻境!”
王鼎的破邪斧燃起金火,斧刃横扫,将扑向阿萤的执念之影劈成两半:“他娘的,连老子家的大黄狗都敢仿!看老子不劈烂你们这些假货!”他口中的大黄狗是生前守家的猎犬,早已寿终正寝,此刻却被化作龇牙咧嘴的黑影,朝着他的咽喉扑来。
叶枫的轮回古剑同时出鞘,混沌剑意如同潮水般涌向望乡台。那些靠近他的执念之影刚接触剑意,就如同冰雪遇阳般消融,露出底下缠绕的黑色丝线——那是秦广王神念所化的“缚魂丝”,正源源不断地从往生镜中涌出。
“就是现在!”叶枫的剑意突然暴涨,在正面撕开道缺口,“按计划行动!”
谢灵溪与叶天麟立刻冲向西侧的锁链。白无常修士们结成阵形,用勾魂索缠住那些执念之影,为他们争取时间。王鼎则扛着破邪斧在正面冲锋,破邪斧的金火如同燎原之势,将成片的黑影烧成灰烬,口中还不停咒骂着:“敢冒充老子的狗,让你们尝尝真家伙的厉害!”
阿萤的轮回蛊飞在最前方,绿光在锁链上画出安全路线。那些附着在锁链上的阴煞一接触绿光,就如同遇到克星般退去,露出底下闪烁着符文的链环——那是轮回殿当年设置的防护阵,此刻竟在绿光照耀下重新激活,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叶枫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往生镜上。镜面中的秦广王虚影正冷笑着挥手,更多的执念之影从镜中涌出,其中一道竟化作了柳梦的模样,手持淬毒的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叶郎,跟我回天苍城吧,这里太危险了……”虚影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匕首上的毒液却泛着刺鼻的腥气,正是幽冥教特制的“蚀神水”。
叶枫的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旋,轮回古剑的剑身泛起混沌色的光芒。他没有躲闪,任由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在接触到衣襟的瞬间,虚影突然发出惨叫,匕首化作黑烟消散,露出底下缠绕的缚魂丝。
“你的幻术,还差得远。”叶枫的声音透过剑意传向台顶,“真正的柳梦,永远不会劝我放弃。”
往生镜剧烈震颤,镜面中的秦广王虚影第一次露出惊怒之色。他显然没料到叶枫能如此轻易地勘破幻象,神念所化的缚魂丝开始紊乱,那些执念之影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谢姑娘,快到基座了!”叶天麟的声音从锁链上方传来。他正蹲在台顶边缘,手中的定魂符已化作金纹,顺着指尖刻向基座的石缝——那里正是老鬼残魂提示的阵眼位置。
谢灵溪的古琴突然在台顶响起,镇魂曲的音波如同金色的潮水,涌向往生镜的背面。那些刻在镜后的纹路被音波激活,开始发出淡淡的红光,与叶枫怀中的地图残片产生共鸣。
“就是现在!”叶天麟猛地将最后一张定魂符拍在阵眼上。金纹与红光交织的瞬间,往生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镜面中的秦广王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光芒彻底吞噬——他的神念被镇魂曲与定魂符的力量联手击溃,暂时无法再影响望乡台的幻象。
台顶的执念之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化作黑烟消散。王鼎扛着破邪斧冲上最后一级台阶,看着那些消散的黑影,忍不住啐了口:“什么玩意儿,不经打还不经吓。”
叶枫走上望乡台时,谢灵溪正站在往生镜前。镜面此刻已恢复平静,清晰地映出天苍城的真实景象——护城结界外,幽冥教的余孽正在被围剿,柳梦站在城楼的最高处,手中挥舞着的正是叶枫留给她的半块轮回令牌,显然在向幽冥界传递平安的信号。
“第四块残片在这里。”叶天麟指着镜面边缘的凹槽,那里嵌着块巴掌大的玉珏,玉珏上的纹路正好能与地图拼合,“老鬼说得对,它果然和镜灵连在一起,刚才镇魂曲激活纹路时,玉珏自己跳出来了。”
叶枫拿起玉珏,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玉面,望乡台突然剧烈摇晃。西侧的山谷中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崔珏的声音顺着风传来:“秦广王的主力到了!至少三千人,带着‘锁魂塔’!”
锁魂塔是秦广王的本命法器,能强行拘押修士的元神,比幽冥教的搜魂幡厉害百倍。叶枫迅速将玉珏与地图拼合,第四块残片融入的瞬间,龟甲上突然亮起第五站“黑绳狱”的路线,旁边用朱砂写着“楚江王部将镇守,可通融”。
“撤!”叶枫收起地图,轮回古剑指向东侧的密道,“崔珏在那边炸开了通路,能直通黑绳狱的外围。”
众人顺着密道撤离时,叶枫最后看了眼往生镜。镜面中的天苍城已恢复安宁,柳梦正将那块轮回令牌系在城楼的旗杆上,令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如同跨越两界的灯塔。他突然明白,望乡台的真正力量从不是勾起执念,而是让人在回望故乡时,更清楚自己为何而战。
密道外的风带着硝烟味,崔珏的破煞斧插在块巨石上,斧刃上还沾着锁魂塔的黑灰:“那帮杂碎被我引去了相反的方向,咱们有三个时辰的缓冲期。”他看向叶枫手中的地图,“黑绳狱是楚江王的地盘,按标注的说法,咱们或许能兵不血刃地拿到第五块残片?”
叶枫展开地图,黑绳狱的位置用楚红色的墨水做了标记,旁边画着个极小的“楚”字印章——与老鬼铁盒里的半枚玉印印文完全一致。
“不是兵不血刃。”谢灵溪的听魂坠轻轻晃动,“是楚江王在给我们传递信号,他已经做好了合作的准备。”
前方的地平线上,黑绳狱的轮廓正在暮色中浮现。那座由玄铁铸就的牢狱悬浮在血色云层下,狱墙的锁链上挂着无数骷髅头,却在最高处的塔楼顶端,插着面若隐若现的赤色旗帜——那是楚江王派系的标志,在幽冥界的阴风中顽强地飘动。
叶天麟将最后几张定魂符分发给众人,符纸的金纹在暮色中闪烁:“不管楚江王打的什么主意,守住自己的道心最重要。”他看向望乡台的方向,那里的往生镜依旧亮着,如同悬在天际的眼睛,“至少我们知道,人间的亲友还在等着我们回去。”
叶枫握紧轮回古剑,剑鞘上的混沌纹路与地图的红光交相辉映。他知道,望乡台的考验只是开始,秦广王的神念虽被击溃,却已摸清他们的软肋——接下来的黑绳狱,不仅有楚江王的试探,恐怕还藏着更凶险的执念陷阱。但只要想起往生镜中那面飘扬的轮回令牌,想起人间的牵挂与坚守,他们的道心就永远不会动摇。
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黑绳狱的狱门突然发出沉重的声响。那扇由万魂铁铸就的巨门,竟在他们靠近时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第五站的探查,在楚江王诡异的“欢迎”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