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期的投票排名掉到第十五了,再这样下去会被淘汰...”林小雨哭得更凶,“我家为了我练舞,把房子都抵押了...我不能输...”
夏知微抱住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心里一片冰凉。她终于明白了秦朗说的“两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她去找周婷,要求退出节目。
“合同签了六期,你现在退出要付违约金。”周婷冷着脸。
“多少?”
周婷报了个数字,是夏知微出场费的十倍。
“你们这是敲诈。”
“合同上白纸黑字,”周婷把合同副本摔在桌上,“夏知微,我劝你冷静。你现在退出,就是坐实了那些骂名。不如配合我们,把这场戏演完。等节目结束,你照样可以回去拍你的电影,我们还会给你一笔‘辛苦费’。”
夏知微盯着那份合同,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圈子的肮脏。她想起自己拍纪录片时采访的那些地下乐手,他们穷,他们不红,但他们至少活得真实。
“钱我会赔,”她站起来,“但这个节目,我不会再录了。”
走出星途娱乐的大楼,北京初夏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手机响了,是秦朗。
“新闻我看到了,”秦朗的声音很平静,“需要帮忙吗?”
“秦导,我可能...要赔很多钱。”
“那就赔,”秦朗说,“钱能再赚,骨头断了还能接。但脊梁骨弯了,就直不回来了。”
夏知微站在街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三天后,她在微博发了长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清楚,包括节目组如何剪辑、如何安排剧本、如何用合同绑架练习生。最后她写道:“音乐应该是自由的,梦想应该是干净的。如果这个行业要用谎言和压榨来制造偶像,那这个偶像不要也罢。”
文章发出后一小时,转发破万。很多《星光计划》的练习生用小号点赞,还有前工作人员匿名爆料,揭出更多内幕:票数作假、训练虐待、合同陷阱...
舆论彻底反转。节目组紧急公关,但已经来不及了。赞助商纷纷撤资,播出平台宣布暂停节目整改。
李泽宇气急败坏地给陆云打电话:“陆总,你们那个夏知微,是不是太过分了?这让我们怎么收场?”
陆云正在看夏知微那篇文章,平静地回答:“李总,是你们先过了线。晚云工坊从现在起终止合作,请你们三天内搬离。”
“陆云!合同...”
“合同里有一条:如合作方出现重大负面舆情,我方有权单方面终止。需要我把新闻链接发给你吗?”
电话被狠狠挂断。
一周后,《星光计划》正式停播。林小雨和几个练习生在家长的陪同下,和星途娱乐解除了合同。解约那天,林小雨来找夏知微,深深地鞠躬:“知微老师,谢谢您。我...我不当偶像了,我想回去好好读书。”
“想学什么?”
“学法律,”林小雨眼睛里有光,“以后帮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夏知微笑了,摸摸她的头:“好。”
而夏知微自己,背上了百万的违约金债务。但她不后悔。秦朗帮她联系了几个音乐节演出,晚云工坊也给她提供了一个录音棚的使用权,让她可以继续做音乐。
七月初,夏知微的脚伤基本痊愈。《哑光》剧组重新开工。补拍的最后一场戏,是乐队在废弃工厂里的最后一次演出。那场戏拍了整整一夜,所有人都投入得忘我。
当秦朗喊出“杀青”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夏知微抱着贝斯,看着晨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电影杀青宴上,陆云来了。他敬了秦朗一杯,又敬了夏知微一杯:“年轻人,有骨气。以后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夏知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不知道,这部电影会改变她的命运,也不知道,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因为《哑光》的粗剪版,已经被一个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看中了。
而星途娱乐的倒台,让娱乐圈的资本格局重新洗牌。新的势力正在虎视眈眈,而晚云工坊,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漩涡中心。
威尼斯电影节的入围通知是凌晨三点发到秦朗邮箱的。
他当时正在剪辑室打盹,电脑提示音响起时,以为又是垃圾邮件。直到看见“La biennale di Venezia”的抬头,才猛地清醒。《哑光》入围了主竞赛单元,亚洲今年唯一一部。
消息在圈内炸开时,夏知微正在晚云工坊的录音棚里录新歌。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微信消息塞满了屏幕——恭喜的、打听的、求合作的,甚至还有两年前拉黑她的前乐队成员发来的“为你骄傲”。
她按掉手机,继续录音。唱到第三遍时,录音师小陈小心翼翼地说:“微微姐,要不先休息下?您声音有点抖。”
夏知微摘下耳机,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恐惧——她看过太多“一鸣惊人然后迅速陨落”的故事。
棚外有人敲门。是陆云,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秦朗跟你说了吗?”陆云递过一杯。
“嗯,”夏知微接过,没喝,“陆总,我有点慌。”
“正常,”陆云靠在调音台上,“我第一次拿奖的时候,在厕所吐了。”
夏知微笑了:“真的?”
“真的。但不是因为高兴,是因为害怕——怕以后再也拍不出更好的东西,怕被捧得太高摔得太惨。”陆云看着她,“但我后来想通了,荣誉就像风,今天吹你,明天吹别人。重要的是你在风里站不站得住。”
“我怕我站不住。”
“那就抓住点实在的东西,”陆云说,“比如你手里这首歌,比如你还没写完的剧本。荣誉会走,作品会留下。”
正说着,秦朗冲进录音棚,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里有血丝,但亮得吓人。
“威尼斯!主竞赛!”他抓住夏知微的肩膀,又松开,“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夏知微,我们要去威尼斯了!”
夏知微看着他,忽然想起拍《哑光》时,秦朗为了一个镜头在雨里站了四个小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这样,疯魔,但纯粹。
“秦导,”她轻声说,“电影能入围,是因为它够好。但我们得想清楚,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秦朗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已经接到三个采访邀约了,还有...好莱坞那边的邮件。”
“好莱坞?”
“一个叫约翰·卡维尔的制片人,说想买《哑光》的改编权,拍美版。”秦朗表情复杂,“报价很高,但条件是——他指定导演,而且要我签竞业协议,五年内不能再拍类似题材。”
夏知微和陆云对视一眼。
“你怎么想?”陆云问。
“我拒绝了,”秦朗说,“但他说会亲自来北京谈。”
约翰·卡维尔来得比想象中快。三天后,他坐在了晚云工坊的会客室里——五十多岁,银发,穿休闲西装但戴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秦导,夏小姐,陆总,”他一一握手,笑容得体,“恭喜入围。我看过粗剪版,非常震撼。尤其是夏小姐的表演,有一种...原始的爆发力,这在好莱坞很难找到。”
夏知微礼貌地点头:“谢谢。”
“所以我带来了一个提议,”卡维尔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我想签下夏小姐,作为我们公司在中国区的重点培养艺人。五年合约,保证每年至少一部主演作品,全球发行。同时,买断《哑光》的改编权,由夏小姐继续出演女主,但导演换成我们的人——大卫·芬奇或者丹尼斯·维伦纽瓦,你们选。”
条件诱人得像童话。秦朗没说话,看着夏知微。
夏知微翻了翻合同,看到其中一条:“艺人须服从公司安排的一切商业活动及形象管理。”
“卡维尔先生,这个‘形象管理’具体指什么?”
“比如,你需要减重五公斤,把头发染成金色,接受媒体培训,学习更‘国际化’的表演方式。”卡维尔微笑,“当然,我们会请最好的团队帮你。”
“那我的音乐呢?合同里没提音乐创作。”
“音乐可以作为副业,但主要精力要放在影视上。”卡维尔顿了顿,“夏小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乐队,有自己的表达。但好莱坞是一个系统,在这个系统里成功,需要遵守规则。”
夏知微合上合同:“如果我不想遵守呢?”
“那你可能永远走不出中国,”卡维尔依然微笑,但眼神冷了,“当然,你可以选择当个‘地下艺术家’,就像你电影里那些乐队一样。但那样的路,很窄,很苦。”
会谈不欢而散。卡维尔离开前,对陆云说:“陆总,我听说晚云工坊最近资金有点紧张?我也可以投资,条件是我们派人参与管理。”
“我们会考虑。”陆云送他出门。
回来后,秦朗一拳砸在墙上:“操!好莱坞!去他妈的好莱坞!”
夏知微却很平静:“秦导,您其实可以考虑卖改编权的。有了那笔钱,您可以拍下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