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的结界,在第三日清晨终于散去。
通天一袭黑袍立于殿门阶前,发丝未束,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
这三日,他没合过眼,多宝的恭顺、长耳定光仙的谦和,与帝辛口中“叛师投敌”的画面反复交织,斩与不斩、废与不废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涌了无数次。
守在宫外的赵公明、三霄与石矶,见结界散去,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弟子拜见师尊,不知师尊……”
“传吾法旨,召多宝、长耳定光仙入殿。”通天打断他们的话,声音沙哑,没了往日圣人的威严,只剩满心疲惫。
四人对视一眼,虽不敢多问,却也松了口气——
师尊肯召多宝与长耳,至少没再像起初那般暴怒,或许已有了决断。赵公明连忙转身,让人去传旨。
不多时,多宝与长耳定光仙便并肩而来。
多宝依旧是一身玄色道袍,神色沉稳,可在踏入碧游宫时,眼神还是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长耳定光仙则垂着眼眸,双手攥着拂尘,指节泛白,显然也藏着心虚。
“弟子多宝(长耳定光仙),拜见师尊。”
二人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通天坐在九龙宝座上,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二人,殿内的空气都似要凝固。
多宝与长耳定光仙低着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多宝,近半年来,你多次出岛‘探查阐教动向’,与老子在函谷关外密谈,为何不向吾禀报?”通天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几分冷厉。
多宝身子一僵,连忙跪地:
“师尊恕罪!弟子与老子密谈,只是为了探听他对付截教的计策,怕师尊担忧,才没敢禀报,绝无半分叛师之心!”
“绝无叛师之心?”通天又看向长耳定光仙,“那你呢?与准提道人暗中接触,拿着西方教的念珠,也是为了‘探听消息’?”
长耳定光仙也跟着跪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师尊!弟子是被准提道人纠缠,他强行将念珠塞给弟子,弟子不敢得罪,才没敢告诉师尊,求师尊明察!”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解,可他们的慌乱与心虚,早已被通天看在眼里。
他想起帝辛说的“两人日后皆成西方佛祖”,想起弟子们惨死的下场,心中的怒火与痛心交织,可当看到二人跪地求饶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斩”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多宝随他修行亿万年,是他最看重的弟子,截教的诸多事务,他都放心交给多宝打理;
长耳定光仙虽道行不及他人,却素来谦和,常伴他左右侍奉。
就算知晓二人已有异心,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亲手斩了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
“罢了……”通天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眼中满是失望,“吾虽不知你们日后是否真会叛师,可异心已起,留你们在金鳌岛,终究是隐患。今日,吾不杀你们,也不罚你们,只将你们逐出金鳌岛,从此,你们与截教再无瓜葛,日后生死存亡,皆与吾无关!”
“师尊!”多宝与长耳定光仙同时惊呼,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们没想到,通天竟会将他们逐出截教,而非斩杀。
多宝还想再辩解,却被通天的眼神制止。
“不必多言!”通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即刻收拾行囊,离开金鳌岛,若敢再踏足金鳌岛半步,吾必亲手斩你!”
二人看着通天失望的神色,知道再求也无用,只能对着通天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快步退出碧游宫——
他们虽被逐出截教,却捡回了一条性命,心中竟隐隐有几分庆幸,全然没顾及通天的痛心。
待二人走后,通天对着殿外喊道:“赵公明!”
赵公明连忙入殿,躬身行礼:“弟子在。”
“传吾法旨,即刻封锁金鳌岛,布下九曲黄河阵的外围结界,不许任何截教弟子出岛,也不许任何外人入岛,违者,斩无赦!”通天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
斩不了叛徒,至少要护住岛上的弟子,不让他们再被阐教与西方教算计。
“弟子遵旨!”赵公明连忙应下,转身去安排封锁事宜。
石矶与三霄也跟着入殿,看着通天疲惫的模样,却不敢再提“自废圣位”的事。
通天坐在宝座上,看着殿外的云海,又陷入了沉思。
封锁金鳌岛,只是暂缓了劫数,却没彻底断了根——
只要他还是圣人,只要截教的名头还在,四圣与天道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自废圣位,解散截教,散掉气运,就能保弟子们周全,这是帝辛说的生路;
可圣位是他历经无量劫才得的道果,截教是他毕生的心血,是他“有教无类”的信念所在,若真废了圣位、散了截教,他这圣人,与凡夫俗子又有何异?
他抬手一挥,眼前浮现出云霄、琼霄、碧霄的身影,浮现出赵公明、石矶的模样,还浮现出那些在洪荒各地修行的截教弟子——
若他执意守着圣位与截教,日后这些弟子,就会如帝辛所言,死的死、成坐骑的成坐骑,魂归封神榜,受天庭束缚。
“道……到底是什么?”通天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迷茫。
他一生追求大道,成了圣人,创了截教,以为能护持众生,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
三霄看着通天痛苦的模样,碧霄忍不住红了眼眶,拉了拉云霄的衣袖,示意她劝劝通天。
云霄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道:
“师尊,弟子知晓,圣位与截教对您而言,比性命还重要。可弟子们更不想看着师尊被囚,不想看着师兄弟殒命。若自废圣位、散教能保一脉生机,就算没了圣人的尊荣,没了截教的名头,弟子们也会永远追随师尊,陪师尊一同修行。”
通天看着云霄,又看了看石矶与琼霄,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
他知道,云霄说得对,弟子们的性命,比他的圣位、比截教的名头,更重要。可自废圣位的念头一冒出来,他心中的大道信念,就似要崩塌一般,让他痛苦不堪。
“你们先退下吧。”
通天再次开口,声音依旧疲惫,“吾再想想,给吾一日时间,明日,吾会给你们,也给截教,一个答复。”
“弟子遵旨,求师尊保重。”
云霄四人躬身行礼,缓缓退出碧游宫。
殿内,只剩下通天一人。
他起身,走到碧游宫的炼丹房,看着炉中燃烧的八卦炉,想起自己当年成道、创立截教的场景,眼中满是感慨与痛苦。
封锁金鳌岛,逐走叛徒,这是他能做到的第一步。
可自废圣位,解散截教,这一步,他到底该迈出去,还是该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