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铂宫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自从晶棘之森事件后,影裔族针对星夜岛的袭击和渗透行为,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和力度骤然加剧。
不同于以往的试探和骚扰,这些袭击往往直指夜铂宫的核心防御圈,目标明确,行动狠辣,似乎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报复意味。
更令人不安的是,多个情报源汇总分析显示,对方的目标似乎有意识地指向“大考官”季凛,以及他所代表的核心决策层。
静思堂内,气氛凝重。
季凛站在巨大的星图前,银质面具在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他身后,是主考官团全员,包括刚刚解除停职审查、神色肃穆的纪栩安。
“频率增加了百分之三百,攻击烈度提升了两个等级,且战术针对性极强。”
陆昭指着星图上标注出的数个红点,眉头紧锁,“他们在寻找我们的防御漏洞,尤其是……针对您的行动轨迹,大考官。”
“是‘腐渊’一脉无疑了。”谢子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死了个长老之子,这是要报复到底。他们不敢大规模正面开战,就用这种阴损的刺杀手段。”
“长老会那边有消息吗?”风鬼的声音缥缈不定。
季凛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最高长老会已收到确切情报,‘腐渊’一脉倾巢而出,目标是我。夜铂宫目标太大,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活靶子,还会将战火引向整个星夜岛,波及无辜。”
“您的意思是……”章淳沉声问。
“避其锋芒,化明为暗。”季凛走到巨大的圆形控制台前,手按在中央的水晶球上,球体内开始浮现出夜铂宫、星夜岛乃至周围海域的立体光影,“启动‘星轮’最高防御模式,将整个星夜岛置于隐匿移动状态。同时,长老会决议,主考官团化整为零,分散撤离,暂离星夜岛,等待时机。”
众人皆是一凛。
“星轮”是夜铂宫乃至星夜岛的根本防御和移动枢纽,一旦完全启动,消耗巨大,且意味着将进入最高戒备的静默状态,非紧急不会动用。
“分开走?”纪栩安第一个开口,声音有些发紧,目光紧紧锁在季凛身上。
“对。”季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看向众人,“长老会安排了两条路线,一明一暗。我、沈确、章淳、罗奕、陆昭,携带重要物品,于明日凌晨,乘坐‘夜枭’号高速潜航器,经‘暗流’航道前往G国。G国高层已秘密接洽,可提供庇护。”
“夜枭”号,是夜铂宫最尖端的小型潜航器之一,以极速和隐蔽着称。
“暗流”航道更是水下秘密通道,风险极大,但一旦进入,几乎无法被追踪。
“那其他人呢?”石盾瓮声问道。
“纪栩安、落鑫宇、风鬼、山盾、陈毅泽,你们携带星夜宫核心备份数据库和部分传承,于后日清晨,搭乘伪装后的民用运输舰‘海鸥’号,经‘信风’航线,前往c国。c国方面已安排妥当,会以科考船名义接收。”
“海鸥”号是伪装成民用货轮的武装运输船,走的是相对常规但航线复杂的“信风”线,目标较大,但胜在掩护多,不易被锁定。
“为什么我和你分开走?”纪栩安忍不住追问,他不想和季凛分开,尤其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刻。
季凛的声音冷静地剖析,“影裔族的目标是我。分开走,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夜枭’速度快,但目标小,适合引开大部分追踪力量。‘海鸥’看似目标大,但更隐蔽,且携带的备份数据库至关重要,必须万无一失。两条航线,一快一慢,一隐一显,相互策应,也能迷惑对手。”
逻辑清晰,安排周密,但纪栩安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分开走,意味着更长的时间无法相见,意味着各自承担无法预料的风险。
“那……” 纪栩安的声音有些干涩,“到了之后,如何联系?怎么汇合?”
季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抵达指定地点后,各自隐藏,静默待命,非必要不主动联系。长老会会通过预留的、单向加密的紧急频道发布指令。汇合地点和时间,另行通知。”
不主动联系……静默待命……也就是说,一旦分开,除非有明确指令,否则他们将失去彼此的踪迹,甚至可能长时间不知道对方的安危。
纪栩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着季凛,隔着面具,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在这样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另外,”季凛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为防万一,两路队伍,不得互相告知具体行程、停留地点及联系方式。一切行动,听从队长指挥。纪栩安,你带领‘海鸥’号。落鑫宇辅助。”
纪栩安猛地抬头,对上季凛的目光。不得互相告知行踪……这意味着,即使他们想,也不能联系。
这是最彻底的隔绝。
“是。” 纪栩安听到自己机械地回答,声音嘶哑。
“明白。”落鑫宇沉声应道,目光在季凛和纪栩安之间微妙地扫过。
“明熙,我会带着。”季凛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丝,但依旧平稳,“他还小,需要我在身边。明煊……栩安,你带上。”
纪栩安的心脏狠狠一抽。
连孩子……也要分开。
季凛带走明熙,他带走明煊。
这是将他们最深的牵挂,也彻底分离,以策万全,也断了彼此的软肋。
“是。” 纪栩安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
“各自准备,明日凌晨,‘夜枭’号出发。纪栩安,你们后日清晨,登‘海鸥’号。”季凛最后下令,声音斩钉截铁,“散会。”
众人沉默地行礼,陆续离开。
纪栩安站在原地,直到静思堂里只剩下他和季凛。
季凛也站着没动,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
沉默在空旷的大厅里蔓延。
“……一定要分开走吗?”纪栩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颤抖。
季凛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是罕见的疲惫和凝重。
他走上前,停在纪栩安面前,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纪栩安的脸颊。
“栩安,” 季凛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这是最好的安排。分开,目标小,更安全。而且……明熙的体质特殊,带着他,我必须走最隐秘的路。明煊跟着你,我放心。”
纪栩安抓住季凛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想从他冰凉的指尖汲取一点温度:“可是……”
“没有可是。”季凛打断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颈,微微用力,将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上。
季凛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听话。带着明煊,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数据库。等我联系你。”
纪栩安眼眶发热,用力点了点头,将脸埋进季凛的颈窝,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季凛身上清冽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你也是……保护好明熙,还有……你自己。”
“嗯。”季凛低低应了一声,在他发间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然后轻轻推开了他,重新戴上面具,又变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大考官。
“去吧。准备一下,和孩子……道个别。”
纪栩安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静思堂。
每一步,都踏在沉重的心跳上。
第二天凌晨,夜色最深时。
“夜枭”号如同一条深海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夜铂宫的秘密船坞,没入漆黑的海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季凛抱着熟睡的明熙,站在舷窗前,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中依旧灯火璀璨的星夜岛轮廓,眼神复杂。
纪栩安没有去送行。
他抱着同样睡得香甜的明煊,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夜枭”号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怀里的明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小手抓住他的衣襟。
纪栩安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低声道:“别怕,爸爸在。”
一天后,清晨。
伪装成普通货轮的“海鸥”号,在薄雾中缓缓驶离星夜岛的民用港口。
纪栩安站在甲板上,怀里抱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的明煊。
落鑫宇、风鬼、山盾、陈毅泽站在他身后,神色凝重。
“海鸥”号渐渐加速,将星夜岛的轮廓抛在身后。
纪栩安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生活了数年、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岛屿,以及岛屿中心那座高耸的、此刻正被一层微光笼罩的夜铂宫。
“星轮”已启动,夜铂宫进入了最高防御状态,如同一个巨大的、移动的堡垒,将在浩瀚的星海中隐匿行迹,躲避追猎。
而他,将带着年幼的儿子,和肩负的使命,驶向未知的航程,与爱人、与另一个孩子,天各一方。
海风凛冽,吹动了他的衣襟。
纪栩安将明煊抱得更紧了些,转身,望向无边无际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至此之后就是六年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