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修远失联了。
晗冰坐在“云阙”会所同一个包厢里，指节轻轻敲打着红木桌面，频率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对面街角的监视点报告，昨晚看到林修远进入工作室后不久，工作室灯光曾短暂剧烈闪烁，随后彻底熄灭。几分钟后恢复光亮，但林修远再未出现，通讯也完全中断。
派去接应的人谨慎靠近，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狗的低吠和陆研新平静的说话声，内容听不真切，但绝不像发生冲突。林修远仿佛人间蒸发。
“废物。”晗冰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林修远的无能，还是在骂自己低估了对手。
她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正显示着关于“一诺珠宝工作室”以及陆研新、金一诺的详细资料。陆研新，一个八年延毕的博士，突然开窍，在顶级期刊连续发表高质量论文，涉及新型材料领域，尤其是与培育钻石相关的技术突破。金一诺，家境优渥的独立设计师，富有灵气。这两人组合，确实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但最让她在意的，是那条狗——元宝。
资料显示，这只是一只普通的中华田园犬，被陆研新雨夜救助，后来病重濒死，却又奇迹般康复。自那以后，陆研新的人生仿佛开了挂。而多次行动计划，无论是早期的商业刺探，还是昨晚林修远的行动，失败的关键节点，似乎都与这条狗异常的警觉性有关。
“鬼子六……”晗冰盯着元宝的照片，眼神锐利如鹰隼，“是你吗？老对手。难怪我感觉这次的任务，处处透着熟悉的味道。”
她与鬼子六，曾是风神组织内齐名的王牌，亦敌亦友，交手无数次，互有胜负。直到一次终极任务，传言鬼子六为保护某个核心机密而牺牲，意识消散。如果他的意识真的依附在这条狗身上……
晗冰猛地站起身。如果真是鬼子六，那么常规的特工手段，在林修远这种级别的棋子身上已经证明无效。想要破局，必须她亲自出手，目标，直指元宝。
她知道鬼子六的弱点，或者说，他们这类意识强化特工共同的弱点——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能量维持“附体”状态的稳定性。有一种特殊的声波频率，结合特定的神经干扰剂，能在短时间内迫使这种意识体进入“静默”状态，如同电脑被强制关机。只要鬼子六静默，失去最大的依仗，陆研新一个书生，金一诺一个设计师，根本不足为虑。
是时候，去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2】
一诺珠宝工作室，气氛有些凝重。
林修远被暂时“请”到了工作室闲置的储物间，由元宝“看管”。陆研新并没有选择报警，他需要时间从林修远口中挖出更多关于风神投资的信息，也需要思考如何应对晗冰接下来的反击。
“我们……要不要先暂停一下？”金一诺有些担忧地看着陆研新，“风神投资势力庞大，他们这次失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研新摇摇头，眼神坚定：“不能停。越是退缩，他们越会觉得我们好欺负。我们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底气，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而且，‘一诺金选’的筹备不能停，这是我们未来的根基。”
“小子说得对。” 元宝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疲惫，昨晚的精神对抗消耗不小。“晗冰我了解，她就像最狡猾的猎豹，一次失手，只会让她更谨慎，也更危险。她下一步，很可能会亲自来试探我。”
“亲自来？”陆研新心中一紧。
“嗯。她知道我的存在了。我和她打交道太多次，彼此的手段都心知肚明。她手里肯定有能暂时克制我的东西。” 元宝的意念带着凝重，“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我心如磐石，她的手段未必有效。关键是，你们要稳住。”
正说着，工作室的门铃响了。
金一诺走到监控屏前一看，脸色微变：“是……晗冰。”
陆研新与元宝对视一眼（元宝给了他一个“果然来了”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请她进来。”
门打开，晗冰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她今天换了一身较为休闲的米白色套装，少了几分商战女强人的凌厉，多了几分亲和，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宠物便携箱，里面是她那只名为“团团”的银狐仓鼠。
“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二位。”晗冰笑容得体，目光在工作室内部快速扫过，掠过工作台上未收起的仪器，掠过神色平静的陆研新，最终，落在了安静趴在角落软垫上的元宝身上。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晗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陆研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指教不敢当，”晗冰将宠物箱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里面的团团好奇地扒拉着栏杆，“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我那位不成器的下属林修远，似乎给二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代他向二位道歉，并愿意为此做出补偿。”她说话时，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瞟向元宝。
元宝仿佛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狗，对来客毫无兴趣，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开始了，” 元宝的意念传入陆研新脑中，“她在尝试用低频精神波纹试探我。稳住，别露破绽。”
陆研新神色不变：“林医生确实做了一些不太合适的事情，我们正在内部处理。至于补偿，要看晗总的诚意了。”
“诚意自然是足的。”晗冰笑了笑，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像老式收音机，但表面布满了细微孔洞的金属装置，看似随意地把玩着。“第二件事，就是听说陆博士这里有一只非常通人性的爱犬，我本人也是爱宠人士，特意带着我的团团来，想交流一下养宠心得。”她说着，手指看似无意地在那个装置侧面某个凸起上轻轻摩挲。
一阵极其细微，人类耳朵几乎无法捕捉的嗡嗡声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陆研新感到一丝莫名的心烦意乱，但很快，一股清凉的意念从元宝那边传来，帮他抵消了这种不适。他看向元宝，只见元宝依旧趴着，但身体似乎比刚才略微僵硬了一些。
“高频神经干扰波，混合了次声频段……哼，老一套升级版。” 元宝的意念依旧稳定，但陆研新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对抗压力。“她在逼我现身，或者让我失控。”
金一诺也感觉到了些许不适，但她以为是紧张所致，她看着晗冰，语气带着疏离：“晗总，我们正在工作，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
“别急嘛，金小姐。”晗冰笑容不变，手指继续在装置上施加压力，那无形的声波强度似乎在缓缓提升。“我看元宝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生病了？我认识很好的宠物医生。”她说着，站起身，看似要向元宝走去。
“元宝很好，不劳晗总费心。”陆研新上前一步，挡在了晗冰和元宝之间，眼神锐利起来，“晗总，您的这个‘小玩具’，似乎干扰到我们工作室的仪器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装置。
晗冰动作一顿，深深看了陆研新一眼，又瞥向依旧“沉睡”的元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干扰波已经开到足以让普通意识附身体产生剧烈排斥反应的强度，但这狗……为什么毫无反应？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不可能。林修远的失败，那种被预先识破的挫败感，绝对是顶级特工的手笔。除了鬼子六，她想不出别人。
她停下脚步，没有强行靠近，但也没有收起装置。“看来陆博士对您的爱犬保护得很好。”她换了个策略，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和感慨，“说起来，看到元宝，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代号‘鬼子六’，曾是……我最欣赏的对手和朋友。他就像元宝忠诚于您一样，忠诚于他的信念，只可惜，天妒英才。”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元宝的任何一丝细微反应，同时，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极小的喷雾器，对着元宝的方向，极其隐蔽地按动了按钮。一股无色无味的气雾悄然弥漫开来。这是特制的神经松弛剂，能放大声波干扰的效果。
“小心！气溶胶神经毒剂！闭气！” 元宝的意念瞬间传来警告。
陆研新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屏住呼吸，并猛地一拉身边金一诺，低喝道：“闭气！”
金一诺虽不明所以，但对陆研新无比信任，立刻照做。
晗冰看到陆研新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他们能察觉神经毒剂，这绝不是普通科研人员和设计师能做到的！元宝绝对有问题！
然而，几秒钟过去，预想中元宝痛苦挣扎或者意识离体消散的场景并未出现。它依旧趴在那里，只是终于缓缓抬起了头，那双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晗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静默。
彻底的静默。
不是意识被强制静默，而是它根本拒绝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甚至连一丝敌意或熟悉感都欠奉。
晗冰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双重手段，声波干扰叠加神经毒剂，足以让任何一个意识附身体陷入至少半小时的混乱或静默。但元宝……它要么根本不是鬼子六，要么，就是鬼子六的意识强大到了足以完全免疫她手段的程度，并且用绝对的意志力，选择了无视她。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今天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看着元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始终保持冷静，让她又敬又恨的对手影子。
“看来……是我打扰了。”晗冰缓缓收起了那个声波装置和喷雾器，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变得有些僵硬。“林修远……随你们处置。风神投资，会暂停对贵工作室的一切‘关注’。”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暂时。”
她提起宠物箱，里面的团团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安静了下来。
走到门口，晗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是对陆研新说，还是对那只始终沉默的狗说：“告诉‘他’，故人已逝，新生可贵。但愿……这次的选择，是真正的‘天道之选’。”
说完，她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3】
门关上的瞬间，陆研新和金一诺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打开工作室的通风系统。
“刚才……那是什么？”金一诺心有余悸。
“特工的手段。”陆研新简单解释，快步走到元宝身边，“元宝，你怎么样？”
只见元宝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但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猛地趴了下去，大口喘息起来，眼神中充满了疲惫。
“好险……” 它的意念传来，带着明显的虚弱，“这女人，下手真狠。声波和毒剂叠加，要不是老子意志坚定，差点就着了道。”
“你刚才……”陆研新心疼地抚摸着元宝的头顶。
“我在‘装死’。” 元宝喘匀了气，意念带着一丝得意，“硬抗她的手段消耗太大，不如让她以为我免疫或者她猜错了。绝对的静默，有时候是最好的反击。她摸不清我的底细，就不敢再轻易动用这种极端手段。毕竟，组织内部严禁对非目标使用高规格意识武器，她今天已经越界了。”
陆研明明白了。元宝是用强大的意志力，模拟了“无事发生”的状态，骗过了晗冰，也避免了更激烈的、可能波及他们的冲突。
“她最后那句话……”金一诺若有所思，“‘故人已逝，新生可贵’……她是不是，认出元宝了？”
陆研新点点头：“应该是。但她无法确定，也无法奈何我们。她选择暂时退让。”
“她不是退让，是战略性转移。” 元宝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一些，“她知道硬抢不行，可能会改变策略。合作，或者更隐蔽的渗透。我们必须加快‘一诺金选’的布局，只有当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形成品牌壁垒和技术壁垒，才能无惧任何风雨。”
它看向工作台上那颗熠熠生辉的培育钻石，意念坚定：*“实验室，才是我们最强的堡垒。科研，才是我们最利的武器。用真正的产品和诚信，去践行‘一诺千金’，这才是应对一切牛鬼蛇神的‘天道’。”
【4】
晗冰坐回车里，没有立刻启动引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疲惫。
团团在便携箱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回想起元宝那双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回想起陆研新那沉稳坚定的姿态，回想起金一诺那双清澈却带着守护意志的眼眸。
“鬼子六……你真的找到了值得守护的‘新生’了吗？”她喃喃自语。
那个曾经与她并肩作战，又无数次生死相搏的男人，如今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活着”，守护着一段全新的、充满光明的事业。而自己，却还在阴影与泥沼中挣扎，为了组织的利益不择手段。
“天道之选……”她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究竟什么是天道？是强大？是胜利？还是……内心的安宁与坚守？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针对一诺珠宝工作室的硬性掠夺计划，必须停止了。至少，在找到应对那只诡异忠犬的方法之前，必须停止。
她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一个频道：“暂停所有对‘一诺’的主动行动。转为长期观察。重点收集他们关于‘一诺金选’平台的一切信息。”
挂断通讯，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间亮着灯的工作室，发动了汽车，汇入车流。
这一次，她似乎输了。
但特工的战场，从来不止一个。
未来的较量，或许会换一种方式。
而工作室里，陆研新、金一诺和元宝，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的战斗后，更加坚定了彼此的信心和前行的方向。
“一诺研新，守护传承。”金一诺轻声念出他们工作室的座右铭，握紧了陆研新的手。陆研新反手握紧她，目光坚定：“嗯。无论面对什么，我们一起。”
元宝趴回软垫，闭上眼睛，尾巴却轻轻摇晃了一下。
“小子，路还长着呢……不过，有我在，别怕。”
夜空下，工作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如同暗夜中不曾熄灭的信念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