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寂静的地底失去了丈量的尺度，唯有那永恒的“嘀嗒”水声，固执地记录着生命的流逝。
龙欣彤背靠冰冷的岩壁，将秦枫大半身子护在自己怀里，用残存的、微薄的真元勉强维持着他的心脉，左腿和右臂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意识在疲惫和伤痛的折磨下不断模糊，又被她强行咬醒。
她不能睡。
黑暗中，仿佛还有无数幽绿的眼睛在窥视。
那三头凶兽的尸体在不远处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既是警告，也可能吸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如铁之时，怀中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
龙欣彤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急忙低头看去。
秦枫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眸中不再是之前爆发时的冰冷锐利，而是充满了虚弱和涣散，但确确实实是清醒的！
“秦枫！你醒了？”龙欣彤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喜，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秦枫的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龙欣彤那张沾满血污、苍白憔悴却写满了担忧的脸庞，以及那双此刻泛着水光、紧紧盯着他的眸子。
他微微动了动，立刻感受到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经脉和丹田，空空荡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咳……咳咳……”
他想开口，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嘴角再次溢出血沫。
“别动！别说话！”
龙欣彤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去擦他嘴角的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脏污不堪，只得用相对干净的袖口内衬小心擦拭。
秦枫缓过一口气，涣散的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了那三头凶兽的尸体，看到了龙欣彤扭曲变形的右臂和血肉模糊的左腿，看到了她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强忍痛楚的表情。
一瞬间，昏迷前那短暂却惨烈的画面涌入脑海——她浴血挡在他身前，决绝地想要与凶兽同归于尽……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有懊恼，有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翻涌。
他竟让她伤至如此……
“丹药……”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腰间。
龙欣彤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用还能动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去摸索他腰间的储物袋。
得益于修真者的手段，这储物袋并未在空间乱流中遗失。
她意念微动，探入其中，很快便找到了几个玉瓶。
倒出来一看，是两种丹药，一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疗伤），一种蕴含着精纯能量（回气），品质远非她之前那些普通丹药可比。
“只剩这么点了……”龙欣彤看着每瓶仅剩的三四颗丹药，语气有些沉重。
这些显然是秦枫压箱底的保命之物。
“分…了。”秦枫闭上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伤势太重，这些丹药对他而言杯水车薪，但两人若不能都恢复一些行动力，恐怕真要走不出这地穴。
龙欣彤咬了咬唇，没有矫情推辞。
她知道秦枫说的是事实。
她先将一颗疗伤丹和一颗回气丹喂入秦枫口中，然后才自己服下同样的一份。
丹药入腹，化作温和却有效的药力散开，开始滋养修复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剧痛总算缓解了些许，体内也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龙欣彤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
她看向秦枫，见他脸色似乎也好转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稍微顺畅了些。
“你的手和腿……”秦枫的目光落在她扭曲的右臂和伤口狰狞的左腿上。
“没事，死不了。”
龙欣彤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就是……暂时动不了太利索。”
她忍着痛，再次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摆，用清水浸湿，开始仔细地帮秦枫擦拭脸上、颈间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与她性格不符的小心翼翼。
秦枫没有动弹，安静地任由她动作。
微弱的光线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专注的神情，感受到她指尖偶尔因为疼痛而带来的细微颤抖。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
地穴中冰冷潮湿的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血腥气的微妙气息。
处理完秦枫的脸，龙欣彤又看向他身上破损衣物下的一些擦伤和淤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
指尖偶尔划过皮肤的触感，让两人都有些微的不自在。
秦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龙欣彤的耳根也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幸好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你……刚才吓死我了。”
龙欣彤低着头，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试图驱散那令人心慌的暧昧，“明明伤得那么重，还强行出手……”
“总不能……看着你死。”秦枫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龙欣彤的手顿住了。
她抬起头，撞进秦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距离，只有坦诚和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有些发飘：“……谢了。又欠你一条命。”
“彼此。”秦枫淡淡回道。
若非她之前拼死护持，他或许根本撑不到醒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龙欣彤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她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清理完外伤，两人靠着岩壁休息，分食着最后一点清水和压缩食物。
东西很少，吃得极其节省。
绝对的安静与隔绝，重伤下的互相依赖，分享着最后一点物资……
这一切，都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消融了往日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
“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
龙欣彤抱着膝盖，看着远处无尽的黑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秦枫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发光的苔藓和滴水的岩壁，“这里有水，有空气，就有生机。等我恢复一丝灵力，或许能找到出路。”
他的冷静和镇定，无形中给了龙欣彤莫大的安慰。
她侧过头，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即便身处这绝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头慢慢靠在了他未受伤的这边肩膀上，低声道，“那我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盯着……”
话音未落，极度的疲惫和药力作用下，她竟真的沉沉睡去。
呼吸变得均匀，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痛苦。
秦枫身体微微一僵，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血腥与一丝奇异的、如同火焰般的暖香。
他低下头，能看到她散落的发丝和苍白的脸颊。
他没有推开她。
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眸子，如同最警惕的鹰隼，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守护着这短暂而脆弱的安宁。
地穴幽深，寒意依旧。
但相偎的体温，却驱散了些许绝望，让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境中，悄无声息地蔓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