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二月初四,蓬莱西营的校场上寒风猎猎,三千八百余名登州卫士兵按营列阵,破旧的甲胄在晨光中泛着斑驳的光。王巢身着绯色官服立于高台之上,身后陈武、李虎按刀肃立,沈文捧着遣散名册与银粮账册,气氛凝重得能听见风吹过旗帜的裂帛声。
“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两件事:裁汰冗员,严明军纪。”王巢的声音透过寒风传遍校场,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昨日逐营点验,登州卫在册六千余人,实则能战者不足两千。剩下的三千八百人中,老弱病残占了大半,这样的队伍,守不住海防,护不了百姓!”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名须发斑白的老兵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手中的长枪几乎要撑不住身子。王巢目光扫过人群,语气稍缓:“裁汰非是弃之不顾。年过五十、久病难愈、肢体残疾者,一律准予返乡。服役满十年者,发三个月军粮、五两白银;满十五年者,加发两匹棉布、三两白银;有战功者,再增赏银五两。”
他抬手示意沈文展开名册:“名册已列好,各营依次上前核对。愿留者,若身强体健可补入战营,若年老体弱可入民团协助城防,军饷照发;愿走者,今日便领粮领银,明日即可返乡。”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一名瘸腿的老兵拄着枪走上前,声音沙哑:“王大人,我服役十八年,去年守城伤了腿,真能领粮领银回家?”
“自然。”王巢点头,示意李虎递过粮袋与银锭,“你的名字在名册第一页,三个月粮、八两白银、两匹棉布,一分不少。”
老兵接过沉甸甸的粮袋与银锭,颤抖着给王巢磕了个头:“谢大人!谢大人!”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士兵们纷纷上前核对名册。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三千一百余人确认了去留——两千三百余人选择返乡,领了粮银后陆续离开营寨;八百余人自愿加入民团,留在蓬莱协助修缮城防、运送物资。校场上的队伍瞬间精简,剩下的一千九百多名能战之士,站姿愈发挺拔。
处理完裁汰事宜,王巢的脸色重新沉了下来,目光如刀般扫过留存的士兵:“留下的皆是精壮,当知军纪如山。登州卫往日糜烂,根源便在军纪废弛——克扣军饷者有,劫掠百姓者有,临阵退缩者更有!从今日起,此等行径,立斩不赦!”
李虎早已将两名五花大绑的汉子押到台前,两人皆是卫所小旗官,胸前的布巾还沾着粮屑。“这两人,昨日核查粮库时抓了现行!”李虎一脚将两人踹跪在地,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张二克扣本队三十名士兵半月军粮,私卖换了酒钱;李三勾结粮库管事,把新粮换成陈米,自己中饱私囊!”
张二吓得瘫在地上,连连哭喊:“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李三却还想狡辩:“不过是几石粮食,以往皆是如此……”
“以往如此,不代表今日可行!”王巢厉声打断他,手中的马鞭直指台下,“昨日查账,去年冬天有三名士兵冻饿而死,他们的军粮,就是被你们这群蛀虫贪墨了!军粮是将士的性命,克扣军粮,便是害人性命!”
他转身对身后的刀斧手下令:“按军法,立斩!”
刀斧手应声上前,寒光闪过,两颗头颅滚落尘埃。鲜血溅在青石板上,校场上鸦雀无声,连风声都仿佛停了。留存的士兵们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没人再敢有丝毫懈怠。
王巢捡起地上的军饷册,高声宣读:“现将《卫所军纪十条》颁布如下:一、克扣军饷、盗卖粮草者,斩;二、劫掠百姓、强占民财者,斩;三、临阵退缩、动摇军心者,斩;四、私通敌寇、泄露军情者,斩;五、无故缺勤、违抗军令者,杖责五十;六、损坏武器、浪费军资者,罚俸一月;七、酗酒斗殴、扰乱营寨者,禁闭十日;八、虚报战功、冒领军赏者,贬为卒伍;九、虐待民夫、欺压同僚者,杖责三十;十、值守懈怠、致误军情者,斩!”
每念一条,士兵们的腰杆便挺直一分。当念到“斩”字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中再也不见往日的散漫。王巢将军纪册交给陈武:“各营抄录十份,张贴于营寨各处。营官每日晨间宣讲,务必让每个士兵熟记于心。”
“遵令!”陈武双手接过军纪册,转身便安排人抄录。
夕阳西下时,校场上的士兵已散去操练,营寨各处都贴上了墨迹未干的军纪条文。王巢站在高台上,望着士兵们挥汗如雨的身影——曾经拖沓的步伐变得整齐,曾经涣散的眼神变得坚定,连操练的呐喊声都比往日洪亮了数倍。
沈文走上前来,递上一杯热茶:“公子,遣散的粮银已足额发放,返乡的士兵都已离营,民团也已编入城防队。张二、李虎伏法后,各营都在自查,有两个队正主动上交了私藏的军粮,求大人从轻发落。”
“知错能改,可从轻处。”王巢接过茶,目光依旧落在操练的士兵身上,“罚他们充任先锋,下次作战戴罪立功。军纪既要严明,也要留有余地,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壁:“裁汰老弱是为精兵,严明军纪是为强心。只有兵精心齐,才能打造出真正能战的队伍。登州卫的整顿,这才算是真正开了头。”
晚风卷起校场边的军纪条文,“斩”字在夕阳下格外醒目。远处的渤海传来阵阵涛声,与操练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宣告——曾经糜烂的登州卫,正在王巢的铁腕整顿下,一点点焕发出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