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那一点微光在灰雾深处固执地亮着,像沉在墨水里不肯熄灭的针尖。叶天躺在冰冷的尘埃里,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肋骨似乎要戳出皮肉。全身骨头散了架,动一下都难。只有握紧碎片的左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点滚烫的灼痛,提醒他刚才坠落时护住他的金光不是幻觉。 碎片安静了,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一点暖意。可灰雾深处那点光,不是碎片发出的。它更远,更弱,却莫名地……稳。 为了小薇。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烫进他混沌的意识。他猛地吸了口气,冰冷的尘埃呛进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子涌上来,又被狠狠咽下去。不能停在这里。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左臂先动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用手肘死死抵住身下松软的灰黑尘埃,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磨盘,一点点、一寸寸地向上挪。右臂紧接着发力,指甲抠进冰冷的尘埃里,留下几道深痕。断裂的骨头在皮肉里摩擦,痛楚尖锐得让他几乎昏厥。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灰烬里。 剧痛是真实的,冰冷是真实的,那点光也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他终于撑起了上半身,单膝跪在了尘埃里。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喘息着,胸腔像破风箱一样起伏。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灰雾深处那点微光。 他不能站。腿骨像被碾碎了。他只能爬。 他松开紧握碎片的左手,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麻木。他将手掌深深插进身前的尘埃层里,冰冷的颗粒感刺入皮肤。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向前拖拽。左臂承担了大部分重量,每一次拖动,伤处就传来骨头错位的闷响。他闷哼着,牙关几乎咬碎,身体在厚重的尘埃里犁出一道扭曲的浅沟。 爬。 灰雾沉沉地压在四周,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沼。死寂吞噬了所有声音,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身体摩擦尘埃的沙沙声。那点微光在前方,距离似乎没有缩短。它只是存在着,微弱,恒定。 碎片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持续的、微弱的暖意。这暖意支撑着他麻木的意识,像黑暗里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 爬。 时间失去了意义。疼痛成了唯一的刻度。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在无边无际的灰黑尘埃里,朝着那点光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反复沉浮,好几次几乎彻底陷入黑暗,又被胸口那一点暖意和前方那点微光硬生生拽回来。 灰雾似乎更浓了,光线被吞噬得厉害。那点微光也变得更加朦胧。叶天停下动作,喘息着,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掉眼睫上的汗珠,死死盯着前方。光还在。 他再次伸出手,插进尘埃。就在他准备再次发力拖动身体的瞬间—— 胸口贴着的碎片,毫无征兆地烫了一下! 不是坠落时那种狂暴的灼热,更像是被针尖猛地刺了一下!叶天浑身一僵。 几乎同时,前方那点原本微弱却稳定的微光,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猛地一暗,几乎熄灭,紧接着又挣扎着亮起,却比之前更加黯淡,光芒也带上了一丝……摇曳? 不对!叶天的心猛地一沉。那不是指引方向的光!那光……在动!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那光源?还是……光源本身在移动? 一股冰冷的警觉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他立刻屏住呼吸,身体伏得更低,几乎完全贴在冰冷的尘埃里。右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腰间——那里原本挂着一把短匕,是离开玄天门时带上的唯一武器。入手一片空荡。下坠的冲击中,它早已不知遗落在何处。 他只有自己。和一块烫了他一下的碎片。 灰雾深处,那点摇曳的微光又闪了一下,位置似乎……偏移了?朝着他这边的方向? 叶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盯着那光的方向,瞳孔因为高度紧张而急剧收缩。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浓雾隔绝了视线,也掩盖了所有可能的声音。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那光又动了。不再是闪烁,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忽感,在浓雾中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轮廓。它离得更近了!叶天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那光芒并非纯粹的亮点,而是……某种不规则的形状? 碎片再次传来灼烫感,这一次更清晰,带着一种急促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叶天伏在尘埃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最缓。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进尘埃里,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一眨不眨地凝视,开始干涩发痛。 那摇曳的、形状不规则的微光,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里,离他藏身的这片尘埃堆,越来越近。十丈?五丈?距离在绝对的死寂中变得模糊而危险。 它停住了。 就在叶天前方不远处的灰雾中,那点光静止了。光芒微弱地摇曳着,像一只在黑暗里窥伺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冰冷的尘埃紧贴着叶天的脸颊,碎片灼烫着胸口。他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灰雾里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 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那点诡异的光,悬浮在那里。 然后,那光极其缓慢地……转了方向。它似乎……正对着他伏卧的这片尘埃? 叶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爆发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机遇还是致命的危机?碎片在警告他。 就在他神经绷紧到极致,几乎要忍不住暴起或后退的刹那—— 一个极其轻微、极其飘忽、仿佛直接响在意识深处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好奇,穿透了浓雾: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