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万里会意,连忙侧身相请。
原来潜龙堂定期举办易宝大会,供持有奇珍者互通有无。
达官显贵多怀聚宝之欲,亦有人欲以无用之物换取所需,故每会皆盛况空前。
参与者可选匿名或公开两种方式,因潜龙堂深知怀璧其罪之理,对隐姓埋名者必遣人护送周全。
若有人刚在此交换完宝物,转眼就遭人毒手,谁还敢来参加易宝大会?
司徒万里筹办这场盛会,并非只为赚取佣金,更重要的是借机汇聚四方豪杰,广结善缘。
若非如此,农家怎会有今日这般庞大的势力?
金钱固然重要,但并非无所不能。
在这世道,经营好人脉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由此可见,司徒万里的野心着实不小。
穿过庭院,一座棱角分明的建筑映入眼帘。
司徒万里引着嬴天衡步入内室。
多年来,司徒万里执掌潜龙堂易宝大会,见识过各国王公贵族,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哪些人可以忽略,哪些人值得结交,哪些人必须礼数周全——他心中自有一杆明秤。
根据多方情报,司徒万里对嬴天衡已有几分了解。
这位能同时收服道家和儒家的人物,绝非等闲之辈。
嬴天衡不仅位极人臣,深不可测,手中掌控的力量更是令人震撼。
最难得的是,他如此年轻,未来成就必将不可限量!
如今的秦国,前有战神白起,现有名将王翦、蒙骜,将来更有嬴天衡坐镇。
历经六代明君励精图治,秦国早已脱胎换骨,与日渐衰落的han国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天佑之国。
七国之中,不少人都如此评价秦国。
没有哪个国家能像秦国这般,接连涌现雄主。
而嬴天衡,正是这样一位绝世雄主!
\"殿下此次莅临易宝大会,可有中意之物?若有所需,老朽愿效犬马之劳。
\"司徒万里试探道。
他城府极深,想借此机会攀附嬴天衡,哪怕留下个好印象也未尝不可。
以嬴天衡的身份,何须他人进献宝物?即便真看中什么,以司徒万里的财力人脉,也能轻易办到。
\"宝物就免了,本太子若有所需,自会取之。
\"嬴天衡淡然一笑,\"倒是在新郑待久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
\"是老朽冒昧了。
想来寻常之物,确实难入殿下法眼。
\"
司徒万里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
不过他见惯风浪,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寒暄过后,司徒万里命人奉上香茶。
\"殿下恕罪,老朽还需接待其他宾客,暂且失陪了。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
司徒万里抱拳一礼,既然无话可说便识趣地告退。
\"无碍,本太子随处走走,司徒堂主忙去吧。
\"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时,嬴天衡忽然开口:\"司徒堂主将潜龙堂打理得风生水起,交友遍天下,屈居农家倒是委屈了。
\"话毕从容饮茶。
司徒万里身形猛然僵住,背对着殿内沉默数息,终是迈步离去。
此刻司徒万里心潮翻涌,自然听懂了嬴天衡的弦外之音。
他确有雄心,否则也不会苦心经营如此庞大的关系网。
但这位赌徒出身的堂主从未想过背弃农家。
毕竟他今日的地位皆源自农家栽培,离了这片根基,江湖上不过多一介有名无实的游侠。
即便投效嬴天衡麾下,只怕反失如今逍遥。
更何况叛徒从来不受待见——今日能叛农家,来日未尝不会叛新主。
不过司徒万里倒不排斥互利合作。
只要不触及底线,与强者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真正的聪明人,贵在认清时势。
这世道多的是利令智昏之辈,譬如赵国郭开。
此獠为贪眼前小利,接连构陷廉颇、李牧两大柱石,终致社稷倾覆。
却不知国若覆亡,自己安得善终?
司徒万里虽谈不上对农家赤胆忠心,却也深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他或许看不清百年大势,但至少明白如何守住眼前立身之本。
司徒万里心中,农家如同一棵庇护他多年的大树。
他渴望在这棵树上攀得更高,望得更远。
历经沧桑,司徒万里自诩见识过世间百态,已无任何事物能令他畏惧。
投靠嬴天衡或许能带来巨大利益,但利益背后,却暗藏着足以吞没一切的汹涌暗流。
然而,若选择拒绝,他亦无法确定能否安然离开。
在他眼中,嬴天衡绝非善与之辈,更掌握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理智告诫司徒万里不要卷入其中,可内心深处,他又忍不住想要回应嬴天衡的招揽。
嬴天衡铲除吕不韦,肃清朝臣,平定内乱,其野心绝不仅限于此,或许是整个天下!
面对这场惊天赌局,司徒万里感到胸中似有火焰燃烧。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权衡利弊。
或许此事可与农家众人商议,毕竟这关乎农家未来,而非他一己私欲。
连道家与儒家都已归附,农家是否也该顺应时势……
……
司徒万里离开后,红莲耐不住性子,闹着要外出游玩。
嬴天衡便让绯烟与焰灵姬陪同,唯独弄玉不喜走动,静静坐在一旁。
总要给身边人些自由,偶尔放松也无妨。
卫庄出声问道:“你似乎对司徒万里颇为关注?”
嬴天衡轻笑摇头:“我在意的并非司徒万里,而是农家。
”
如今农家内部虽有不良人潜伏,但地位最高的仅惊鲵一人。
农家弟子众多,嬴天衡打算让他们重归本业,专注农耕,而非涉足七国纷争。
他不想为收服农家耗费过多精力,故欲拉拢部分人,速战速决。
“殿下意在收服农家?”
“农家承自神农,如今所做却已背离初衷。
”嬴天衡淡淡道,“耕种才是他们的本分,而非兴风作浪。
”
正如司徒万里所料,二人之间仅有利益联结,嬴天衡不会真正信任他。
即便司徒万里选择归顺,也难获重用。
在嬴天衡眼中,他不过是安插在农家的一枚棋子,合作只为更快达成目的罢了。
嬴天衡最为看重的并非司徒万里,而是惊鲵及其幼女田言。
尽管田言年纪尚小,但从小培养才能确保她未来彻底掌控农家。
至于司徒万里,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可随时舍弃——毕竟他追逐的只有利益。
利益联盟表面稳固,实则不堪一击,只需更大的诱惑便能轻易摧毁。
嬴天衡更相信情谊的羁绊,感情看似脆弱,却往往最为坚韧。
不过,前提是必须精准拿捏对方的情感软肋。
赌徒,终究是最不可信之人。
“易宝大会要开始了,去凑个热闹吧,或许能遇见些有趣的人物。
”嬴天衡提议道。
韩非懒洋洋地站起身:“正合我意,倒要瞧瞧是什么奇珍异宝引来这么多人。
”
众人相继离席,前往大会正厅。
嬴天衡心中盘算着——燕太子丹必会现身,可惜此人命不久矣。
他即将被送往秦国为质,私下却已拜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为师。
虚伪又野心勃勃……嬴天衡眸色微冷——是在半路截杀?还是留待攻燕时祭旗?
农家弟子恭敬行礼:“诸位贵客,司徒堂主有请。
”
嬴天衡略一颔首,弄玉当即捧出红木锦盒,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这玻璃器物在嬴天衡眼中不过是批量生产的玩意,早在秦国时他便命人赶制了一批。
今日随手拿出,却足以震慑全场——毕竟在旁人看来,这分明是无价之宝。
农家弟子双手微颤地接过酒杯,这等纯净无瑕的琉璃器,他生平仅见。
韩非眼睛发直地盯着酒杯,喉结滚动——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珍品!
此处不适合交谈,等会儿若有机会,他定要从嬴天衡那儿讨要一个。
众人随农家弟子穿过回廊,从暗门进入雅阁。
嬴天衡环顾四周,雅阁内美酒、点心、鲜果俱全,透过雕花红木屏风,隐约可见大厅景象。
其余雅阁早已坐满宾客,嬴天衡只能瞥见模糊人影,并未刻意探知对方身份。
待众人落座后,农家弟子将嬴天衡带来的宝物置于阁外案几上,低声向司徒万里禀报几句,随后悄然离去。
此番易宝大会群英荟萃,身份显赫者众多。
除秦国太子嬴天衡、韩国九公子韩非、鬼谷传人卫庄及紫兰轩紫女外,燕国雁春君、太子燕丹、侠士荆轲,乃至匈奴单于头曼皆至,可谓四方豪杰齐聚。
于众人而言,易宝仅是表面,背后或许另有深意。
“殿下既有这般纯净的琉璃杯,何须拿去交换?”韩非紧盯着嬴天衡,絮絮叨叨,“不如换给我吧……”
嬴天衡存心逗他:“韩兄打算以何物相换?寻常杯盏可入不了我的眼。
”
韩非语塞,随即偷瞄红莲,见她未留意,便凑近低声道:“殿下,若你应允,我多在红莲跟前替你美言几句,如何?”
嬴天衡眉梢一挑,故意扬声道:“区区酒杯,韩兄竟要以红莲作交换?”
红莲闻言,目光如刀般刺向韩非。
韩非背脊一凉,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红莲将他狠狠训斥一番,直至他应下诸多条件,才勉强作罢。
“殿下,你可害苦我了!”韩非哭丧着脸。
嬴天衡见好就收,低声道:“此物并不稀罕,是我命人仿制的。
你若喜欢,回头送你一套便是。
”
韩非刚要惊呼,嬴天衡一把捂住他的嘴——若嚷出声,还如何算计旁人?
恰在此时,一声清越铃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司徒万里身着墨色绣纹长衫,整齐束起的灰白鬓发衬得他精神矍铄。
他稳步踏入厅堂,朝满座宾客拱手笑道:\"承蒙诸位赏脸光临潜龙堂,今日诸君携宝而来,不妨以物易物,结个善缘。
\"
\"少说废话!\"雅间里突然炸响粗嘎的男声,夹杂着女子娇喘。
透过珠帘隐约可见肥胖身影与玲珑身段纠缠不清——这般做派,除了燕国那位荒唐无度的雁春君还能有谁?
司徒万里面不改色,含笑击掌:\"既然贵客催促,咱们这就请出今日的珍玩。
\"随着锦帕次第揭开,一尊蟠龙鼎、双鱼玉镯、三枚玄晶箭簇等宝物相继亮相。
但当他掀开最后一方绸缎时,连见多识广的声音都微微发颤:\"这...这竟是毫无瑕疵的琉璃盏!\"
晶莹剔透的杯盏在烛火下流转虹光,霎时引得满堂哗然。
宾客们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嬴天衡所在的雅阁,有人捶案惊叹:\"如此至宝竟舍得拿来交换?\"更多人则暗自盘算着夺宝之策,唯有少数人悄悄退出了竞争。
\"好一件稀世珍宝!\"燕丹死死攥紧案几边缘,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
而在角落阴影里,匈奴头曼单于喉结滚动——草原戈壁何曾见过这般澄澈如水的晶璃?
行走市集本只为寻些稀罕物件,谁知竟撞见意外之喜!
\"这琉璃盏,本汗要了!\"
头曼单于嗓音粗粝如砂石摩擦。
嬴天衡以袖掩鼻,斜睨着下方:\"哪处畜栏没栓紧,窜出只腥膻的野畜?\"
虽早认出对方身份,却也诧异——这些年匈奴被大秦铁骑追得如丧家之犬,这头曼倒还敢大摇大摆现身此地。
\"狂妄小儿!\"
头曼单于暴喝掀翻锦帘,雪亮弯刀出鞘的刹那,整个阁楼都漫起草原特有的铁锈腥气。
\"是匈奴大单于!\"
四座宾客眼神霎时淬了毒,却又掺着几分畏怯。
这些年匈奴马刀不知饮了多少边关百姓的血,可诸多小国连直视那双鹰目的勇气都没有。
司徒万里额角渗出冷汗:\"今日毕竟是易宝盛会,还望诸位...\"话未说完便暗自懊悔,早知不该邀这位煞星赴会。
头曼单于阴沉收刀,兽皮靴重重踏回席位。
但任谁都看出,那刀鞘里还压着雷霆万钧。
待盛会散场,草原狼王总要撕咬些血肉才肯归巢。
\"既然司徒堂主开口...\"嬴天衡指尖轻叩案几,\"本太子便留他项上头。
\"
司徒万里刚松半口气,却听珠帘后传来更骇人的低语:\"不过既敢执刃相向,总该留些物件抵罪——那握刀的爪子,本太子收定了。
\"
满座哗然!
竟有人要匈奴单于断掌谢罪?
头曼单于闻言怒极反笑:\"乳臭未干的小儿,可知本汗马鞭下...\"
\"大秦嬴姓,讳天衡。
\"
随着帘幕哗然掀起,少年储君玄衣上的金线蛟龙在灯火中怒张鳞甲。
\"是咸阳宫那位!\"
\"难怪...\"
席间响起成片倒吸凉气声。
头曼单于瞳仁骤缩,当年被秦弩射穿左耳的旧伤竟隐隐作痛。
但转念想到若在此斩杀秦储...草原各部被秦军压制的恶气,岂非一朝得雪?
刹那间,殿内局势骤变。
嬴天衡一声暴喝:\"湘西四鬼,还等什么?\"
虚空中掠过数道残影,头曼单于尚未回神,右臂已被生生撕下。
猩红的血珠溅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区区蛮夷也敢犯我中原?待本太子腾出手来,定叫匈奴血脉断绝!\"嬴天衡剑眉倒竖,玄色袍袖无风自动,\"今日留你狗命,滚回去等着看匈奴如何覆灭!\"
头曼单于面如金纸,左手死死掐住断臂伤口。
这些年匈奴在秦军铁骑下节节败退,若嬴天衡当真举兵来犯......想到此处,他踉跄着在护卫簇拥下仓皇撤离。
司徒万里面色阴晴不定,正欲开口却撞上嬴天衡寒冰般的目光,只得转而对众人强笑道:\"不过是个小插曲。
狼族暴虐,人人得而诛之,诸位不必挂怀。
\"
角落里的燕丹指节发白。
他原以为联合墨家便能与嬴政抗衡,却不料连其子嬴天衡都难以企及。
方才湘西四鬼展露的实力,分明已不逊于师父六指黑侠。
\"必须除掉此人......\"燕丹暗自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