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西征河套,钟擎在战前给陈破虏和尤世功的指示非常明确:
缓步推进,稳扎稳打,务必形成合围,
力求不放跑任何一股成规模的抵抗力量,尤其是人口。
随着辉腾军控制的地盘急剧扩大,一个此前被军事胜利暂时掩盖的短板,
正变得越来越刺眼——人口短缺。
钟擎规划的蓝图极为宏大:
明年要新开发百万亩农田,在河套及漠南划定优质牧场,
开发已探明的油田、铁矿和扩大煤矿开采,
配套的炼钢厂、炼油厂必须上马。
而更长远的计划,是修建贯通西北与渤海湾的铁路动脉。
这一切,需要的不是几千几万劳力,而是以十万为单位计算的劳动力。
仅靠自然增长和零散流民吸纳,杯水车薪。
河套地区盘踞的各方势力及其控制的人口,
在钟擎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敌人或边患,而是亟待“解放”和“整合”的宝贵人力资源。
更深一层,钟擎内心有一个远超当前时代所有人认知的打算:
统一认知,重塑族群。
在他看来,既然生活在这片广袤的东亚大陆之上,
受这片土地滋养,那么无论是汉是蒙,是归附的部落民还是被俘的流寇,
在摒弃旧有的、基于部落或地域的狭隘认同后,
都应被视为同一个族群的成员——华夏族群,炎黄子孙。
什么种族林立,民族隔阂,在他设定的未来蓝图中,没有存在的土壤。
他要用共同的生产劳动、统一的文化教育、相同的利益捆绑,
以及强大的武力保障,将所有人锻造成一个具有共同认同的集体。
这并非空想。
在明代,本就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概念。
人们的认同多基于地域(如陕北人、闽南人)、
部落归属(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
文化习俗(农耕、游牧)或政治臣服关系(大明子民、顺义王部众)。
钟擎要做的,是强行推动一种更高级统一的认同,取代这些零散旧有的标签。
当然,有一群人,被钟擎坚决地排除在这个“华夏族群”的融合范围之外。
以通古斯人为首的后金统治集团。
在钟擎的认知里,这群源自西伯利亚通古斯语系的林中渔猎部落,
是赤裸裸的入侵者和文明的破坏者,是必须彻底消灭的敌人,
不配也绝无可能被纳入他规划的华夏体系。
因此,这场河套战役,钟擎并不急于让它快速结束。
军事清剿是手段,而非唯一目的。
首要任务是利用实战,
进一步锤炼合成化程度更高的辉腾军各部队,尤其是各兵种之间的协同。
第二,便是最大限度地“获取”人口,甄别、安置、改造,将其转化为建设力量。
哪怕战事绵延到明年开春,也在所不惜。
钟擎本人并未随大军出发。
他有太多必须亲自坐镇处理的事务:
工业人才的培养体系需要他定下大纲,
明年的整体生产建设计划需要他牵头制定,
辉腾军自身在编制、条例、训练等方面的完善工作千头万绪。
此外,刚刚稳定下来的家庭生活也让他难以割舍。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也更为敏感的原因,
让他必须留在核心:
信王朱由检,即将来访。
这位未来的崇祯皇帝,在魏忠贤“巧妙”的安排下,决定秘密北上一行。
他的到来,将如何影响辉腾军与大明朝廷那微妙的关系,需要钟擎全神贯注地应对。
于是,当钢铁洪流向西开进时,钟擎留在了额仁塔拉。
他的战场,从烽火连天的荒漠,
转向了图纸、学堂、会议桌,以及一场关乎未来天下大势的隐秘会晤。
卜失兔这位新晋的“植树王”,他是铁了心不打算回他那个的归化城了。
钟擎看他那副“病”好后依然赖在辉腾城医院的高级病房,
没事就去后勤食堂蹭吃蹭喝的模样,也懒得再劝。
不回就不回吧。
钟擎大笔一挥,在辉腾城靠近规划中“宗教文化区”,
也就是给伊呼图克图等人开凿石窟的附近,划了块面积不小的地皮给他。
让建筑队主管胡图抽调人手,按钟擎给出的简图,
给这位王爷修建一座融合了汉地庭院风格的住所。
主体是一栋砖混结构的三层小楼,带前后院,院子里挖个小池塘,留出空地做花园。
卜失兔拿到批文和图纸,一看那带池塘花园的院子,眼睛顿时亮了。
当天就不“卧病在床”了,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
背着手这里指指,那里点点,比监工还勤快,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乐趣。
卜失兔撂了挑子,归化城这个土默特部的老巢,钟擎便顺理成章地全面接管。
进城第一件事,便是清算。
那些昔日在归化城作威作福的王公贵臣、部落头人,钟擎一个也没放过。
罪行轻微的,剥夺财产,强制劳动改造。
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则集中公审。
公审大会就在归化城中心的广场上举行。
宣读了条条确凿的罪状:
欺压部众、强占草场、劫掠商旅、私设刑狱、乃至勾结外敌损害土默特部整体利益。
证据由被解救的奴隶、被盘剥的牧民、受害的商贩一一指认。
最后,一批面如死灰的昔日权贵被押赴城外临时划定的法场。
其中,赫然包括兵败逃亡的哈喇慎部首领——白言台吉。
对这个导致哈喇慎部几乎灭族的旧主,
如今已融入辉腾军的哈喇慎部残余部众恨之入骨。
行刑前夜,以胡图、达尔罕为首的一帮原哈喇慎部汉子,
红着眼睛冲进了辉腾军大食堂,在厨房后的垃圾堆放处好一顿翻找,
将平日丢弃的烂菜叶、臭鸡蛋、腐坏瓜果搜罗了满满几大筐。
第二天法场上,当白言台吉被押上来时,这些汉子将筐里的“弹药”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臭鸡蛋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昂贵的袍子上炸开,烂菜叶挂满了全身。
这位曾经骄横的台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顶着一头腥臭粘稠的蛋液,浑身挂着腐烂的菜叶,
在昔日部众愤怒的唾骂和围观者的鄙夷目光中,被押到刑场中央。
枪声响起,干脆利落。
白言台吉和他那身华丽此刻却污秽不堪的衣袍一同栽倒在冻土上,
结束了他充满背叛与罪恶的一生,以一种极其不堪的方式,去见了他的长生天。
归化城,在枪声与烂菜叶的臭味中,告别了它的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