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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有气无力地回到神社,整个人几乎要瘫倒下去:“呃……可算回来了……这白工打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星暝一边嘟囔着,一边揉着酸痛的后腰。他在地狱打了不知多久的白工,每天不是搬砖就是砌墙,要么就是被派去清理那些怨气冲天的垃圾场,简直暗无天日。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求爷爷告奶奶,让几个还算有点交情的“老熟人”帮忙凑了笔“保释金”,这才被提前释放,没真在地狱里干到天荒地老,但这番折腾也够他受的。倒不是他真跑不掉,但想想以后可能要被整个地狱拉黑通缉,走到哪儿都被那根该死的苇索惦记着,他还是认怂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地狱“服刑”期间,他倒是意外得了几天清闲,还被“发配”到古明地觉那边帮忙——觉倒是很好相处,甚至可以说对他照顾有加。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得以近距离目睹了灵乌路空的智商究竟能低到何种令人窒息的程度——他真心希望那只笨鸟千万别哪天突然走了运掌握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不然整个地狱怕是都要被她炸上天……不过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星暝赶紧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他环顾四周,神社里静悄悄的,落日的余晖透过门廊,洒下长长的影子:“嗯?人都哪儿去了?灵梦?星焰?有人吗?”他提高声音喊了几句,回应他的只有屋檐下轻轻摇晃的风铃。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留琴的身影已经以一种近乎瞬间移动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裙摆甚至因为急停而微微飘起:“星暝先生,您回来了。”

“留琴啊,”星暝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就你一个?她们呢?出去玩了?”

留琴微微歪头:“关于这一点,情况有些复杂。根据我的记录和分析,灵梦小姐她们最大的可能是去追魔梨沙小姐了。”

“追魔梨沙?”星暝皱起眉头,心里咯噔一下,“那家伙又闯什么祸了?还是说……她们吵架了?”

留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事情的发生存在一个过程。需要从您离开后说起吗?”

“说吧说吧,详细点。”星暝索性在廊下坐了下来,示意留琴继续。他隐隐觉得,自己在地狱“服刑”的这段时间,家里恐怕发生了不少事。

……

就在星暝在地狱焦头烂额地打工还债时,神社的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魔梨沙往神社跑得比以前更勤快了。她总是骑着那把扫帚,“嗖”地一下降落在院子里,然后就开始围着灵梦打转。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地找灵梦玩闹,或者炫耀新学的魔法,而是开始拐弯抹角地说起一些别的话题。

“灵梦灵梦,你看这个魔法daze!”她有时会兴奋地展示一个能让花朵永不凋零的小法术,“要是能一直这样漂亮就好了,对吧?”

或者在某次喝茶闲聊时,她会托着腮,看似无意地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呀daze……感觉昨天我们还在一起抓妖精呢。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不用长大,不用变老,永远在一起玩……”

她甚至好几次翻出那本厚厚的、边缘都有些破损的魔法书,指着上面关于“舍虫魔法”的复杂章节,试图引起灵梦的兴趣:“灵梦你看,这个魔法好像很有意思哦?学会了就能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了daze!虽然很难,但是如果我们一起研究的话……”

灵梦通常只是捧着茶杯,紫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嗯”一声,或者扯开话题:“今天的茶好像泡得有点浓了”,或者“魔梨沙,你扫帚尾巴又沾上泥巴了哦”。她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疲惫。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听懂了魔梨沙的弦外之音,却始终不接茬。

这种“打太极”的情况持续了好些天。直到今天下午。

魔梨沙又来了。这次她的情绪明显低落很多,连那头耀眼的红发似乎都黯淡了些。她没像往常一样说着“灵梦我来了daze”,而是默默地走到正在擦拭神社廊柱的灵梦身边。

“灵梦……”她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沮丧,“我……我又被师父说了daze。”

“嗯?”灵梦停下动作,看向她。

“她说我……太不用功了,进度太慢……还说我总是……总是想着往这边跑……”魔梨沙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可是,我只是……只是想……”

她抬起头,看向灵梦,眼里带着期盼。或许她希望灵梦能安慰她,或者至少问一句“为什么”。

但灵梦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魅魔也是为你好。魔法修行确实不能松懈。”说完,她竟然拿起抹布和水桶,转身走向神社另一侧,继续擦拭起来,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这个细微的举动,却像一根针,刺破了魔梨沙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她愣在原地,看着灵梦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闭上了嘴。远处,正在和玄爷玩闹的星焰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过来。挂在屋里的草薙剑和飘在一旁的神玉都保持了沉默。

魔梨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快步走到灵梦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灵梦。”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再像平时那样充满活力,“你告诉我,你到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灵梦停下动作,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一直……一直都在努力啊daze!”魔梨沙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顶着师父的压力,拖延着不想那么早去碰‘那个魔法’……就是因为……就是因为我想和你一样!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活得那么长,我不想看着你……看着你……”她说不下去了,声音带上了哽咽,“我只是想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这有什么错吗?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回避我?灵梦,在你眼里,我魔梨沙到底算什么?只是一个……整天缠着你的、麻烦的家伙吗?”

最后的问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带着伤心和不解,在寂静的神社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灵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她缓缓放下抹布,抬起头,望向魔梨沙。阳光勾勒着她的侧脸,那双紫色的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歉意,甚至有一丝……深深的疲惫。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魔梨沙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却又如巨石般重重地砸在魔梨沙的心上。

“抱歉,魔梨沙。”她说,“我恐怕……终究不会是你期盼的那个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目光越过魔梨沙,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

“普通人的一生,对你来说,或许太短了。”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但对我来说……那样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人生,或许……又太长了。”

魔梨沙彻底呆住了,她仿佛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愿意相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好……好!我明白了!”魔梨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有些破音,“灵梦你就这样!就这样永远待在你的神社里好了!等着变老吧!我……我回去就学‘舍虫魔法’!我再也不管你了daze!”

她几乎是喊出了最后一句气话,然后猛地转身,跳上扫帚,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天空,速度快得像一道逃离的流星,甚至没有给人看清她脸上表情的机会。

灵梦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魔梨沙消失的天际,那个小小的黑点迅速缩小,最终融入整片天空,再也看不见。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轻风吹起她额前的紫发,掠过她似乎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

院子里静得可怕。

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低下头,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后或许在偷听的人: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但是,神社的大家怎么可能真的不跟?

她刚拿起御币,慢吞吞地走下神社的台阶,一个小小的银色脑袋就从门后探了出来。星焰对着神玉和草薙剑比划着“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自以为隐蔽地跟了上去。

接着,是玄爷慢悠悠地爬起来,看似悠闲地踱步,实则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神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悄无声息地飘在空中,保持着距离。

就连草薙剑也忍不住从架子上飞起,停在玄爷的龟壳上,一起远远地望着。

只有留琴,安静地站在神社门口,目送着这一行“潜行”技巧极其拙劣的队伍消失在山路远处。

……

“……情况大致如此。”留琴结束了她的叙述,“我选择留守神社。所以,目前并不知道灵梦小姐的具体去向。”

星暝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

“唉……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说起来,刚正式成为巫女那几年,大概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吧……虽然总是嚷嚷着无聊,偶尔也想偷懒,但眼睛里的光是亮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笑容慢慢变少了呢?明明看上去没多大变化,个子也没长多少,但总觉得整个人……沉静了不少,像是心里揣了什么事。”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留琴摇了摇头:“抱歉,星暝先生,无法提供精确方向。”

“没关系。”星暝并不太担心,他伸出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银色光华,“只要他们谁身上还带着我以前送过的小玩意,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护符,我大概都能感应到方向。让我找找看……”

他闭上眼,仔细感知着那微弱的空间印记,如同在黑暗中寻找一丝熟悉的星光。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声,打断了他的搜寻。他抬头望去,只见千早正以一种近乎俯冲的姿态急速下降,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匆忙与忧虑,甚至忘了平日的从容仪态。

“星暝大人?”千早落地后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形,看到星暝,她明显愣了一下,“您已经……从地狱回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毕竟地狱那地方,进去闹了事还能全须全尾出来,可不是常见的事。

“嗯哼,”星暝顺势掸了掸并没什么灰尘的衣袖,故作轻松地挺直腰板,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好歹得给是非曲直厅那帮老古板一点面子嘛,象征性地干了几天活。后来嘛,”他耸耸肩,努力让语气显得随意,“实在是闲得发慌,那边又管饭,我就当休了个假。看他们实在没事给我做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回来了。”他故意省略了日夜搬砖砌墙、清理怨灵垃圾场以及最后凑钱“赎身”的狼狈细节,努力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来去自如的高人模样。

千早眨了眨眼,显然被这番说辞镇住了,语气中不禁带上一丝佩服:“原来如此……不愧是星暝大人,真是厉害。”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星暝笑着摆摆手,随即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与急切,“不过,看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么事?”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问道。

千早这才想起正事,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语速加快:“星暝大人,是淡路岛那边!我们刚收到消息,那边出大事了……似乎是因为一些缘故,人类……人类找到了早已避世的蜃妖族群隐居的具体地点,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现在情况非常糟糕……”

星暝闻言,眼神瞬间一凝,刚才的轻松姿态消失无踪:“……仔细说,然后呢?”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千早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您也知道,自从纱月那件事之后,蜃妖一族就更加封闭,几乎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和我们的往来也早就中断了。因此等到我们辗转得到确切消息时,他们的情况已经……已经很不好了,人类这次是有备而来,攻势很猛……”

星暝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简短地说:“知道了。千早,跟上。”他没有再多问,直接抬手在空中一划——这一次动作明显凝重了许多——一道边缘闪烁着银光的裂隙嘶啦一声被强行撕开,对面传来咸涩的海风和隐约的喊杀声。他率先迈入,千早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穿过裂隙,咸腥而湿润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眼前的景象已远非记忆中那个带着梦幻般气派的蜃妖栖地。原本利用蜃气构建的、若隐若现的华丽亭台楼阁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一些被破坏的礁石洞窟和简陋的居所痕迹,显得破败而凄凉。

而此时,这片残破的栖地正沦为战场。喊杀声、法术的爆鸣声、以及蜃妖们绝望的尖啸声混杂在一起。可以看到一队队穿着统一狩衣、动作训练有素的阴阳师,在一些渔民的指引下,正极其有效率地搜索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将那些试图躲藏起来的蜃妖一个个揪出来。抵抗是激烈的,但结果往往令人窒息。

星暝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示意千早隐匿气息,两人避开了人类主力的视线,在战场边缘移动。脚下不时会踩到破碎的贝壳和焦黑的痕迹,甚至偶尔会瞥见倒在礁石间或浅水里的遗骸——有人类的,也有妖怪的,其中一些残破的小小身躯,明显属于尚未成年的幼妖……这场面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残酷与不对等。

他们听到阴阳师们在搜索间隙的交谈,语气冷静,甚至带着几分职业性的讨论: “动作快!仔细搜索每一个洞穴!不要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这次收获不错,上报的功绩应该能换不少奖赏。听说朝廷和阴阳寮都开了高价,特别是这些擅长幻术的蜃妖,它们的核心材料在京都可是紧俏货。”

“得多亏了这些渔民带路,不然还真找不到它们藏得这么深的老巢。”

“是啊,而且幸好这群蜃妖攻击手段单一,除了幻术厉害些,本体战斗力实在一般。上面配发的这批‘破幻符’真是好用,不然还真要费一番手脚。”

“别掉以轻心,抓紧时间清理干净,以免节外生枝。”

正说着,前方一阵骚动。只见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蜃妖少女被从一处隐蔽的礁石后逼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怒与决绝,拼命催动自身的蜃气能力,试图制造幻象迷惑眼前的敌人。粉紫色的雾气翻滚着,试图包裹住那几个阴阳师。

然而,为首的阴阳师只是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祭出一道符箓。符箓散发出清冽的光芒,瞬间将弥漫的蜃气驱散得一干二净。少女脸色一白,显然反噬不轻。

“拿下!要活的!活的更值钱!”阴阳师喝道。 另外几名同伴立刻结印,式神与束缚法术的光芒同时亮起,从不同方向攻向少女。

这蜃妖少女显然比之前的同类要强一些,也更为顽强。她咬紧牙关,身形如同滑溜的游鱼,在礁石间快速移动,勉强躲开了几次致命的攻击,甚至还能挥手甩出几道凝实的气刃进行反击,逼得好些人连连后退。但她毕竟孤身一人,面对配合默契、装备克制的阴阳师们,很快便左支右绌。一道缚妖索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脚踝,她惊呼一声,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紧接着,更多的束缚法术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两个阴阳师上前,粗暴地将她拽起来。少女拼命挣扎,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恨意,却根本无法挣脱。一个杀红眼的阴阳师已经拔出了短刀,似乎准备就地取走某些“材料”,或者干脆结果她——毕竟活的有活的价格,死的也有死的用处。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如同瞬移般掠过! “砰!砰!砰!” 被击倒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些阴阳师甚至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声不吭地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蜃妖少女只觉得身上一松,束缚尽去。她踉跄一下,愕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以及倒了一地的阴阳师。当她的目光落在星暝脸上时,先是猛地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认出了他,又像是勾起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她随即猛地扭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嘴唇抿得紧紧的。

星暝看着少女:“我记得你……你是当初总是跟在纱月身边的那个……”

“不许你提族长的名字!”少女猛地转回头,激动地喊道,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但那泪水后面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怨恨。

星暝对她的激烈反应并不意外,只是继续平静地问道:“……如果我不来,你们就打算这样死撑到底,直到最后一个吗?甚至连求援都不肯?”

对方咬紧下唇,倔强地反驳:“……我们蜃妖一族的事,不用你们来可怜!尤其是你!”

“你们让我很失望。”星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话语的内容却让对方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凭什么……”少女气得浑身发抖。

星暝打断了她,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战场,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冷硬的质感:“我失望之处在于,你们似乎把当年学到的东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妖怪联军建立时,你们蜃妖一族是最出色、最有效率的侦察与突袭部队,凭借蜃气幻术和潜行技巧,让多少敌人闻风丧胆?可你看看现在!”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毫无组织,各自为战,完全是一盘散沙!我甚至能猜到你们的‘战术’——实力强的出去拼死一波,拖延时间,让老弱妇孺趁机逃跑,找个新的地方躲起来。然后呢?下次再被找到,再重复一次?你们觉得,你们能耗得过人类繁衍扩张的速度?如果今天我没恰好路过,你告诉我,你的下场会是什么?你们一族最终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蜃妖少女被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砸得哑口无言,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明知对方说得残酷,却也是在陈述事实,可那份积压已久的怨气和不甘让她无法低头。她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声音带着彻底的爆发:“如果你没来过!如果你从来没有出现在族长面前!族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那样!她怎么会死!都是因为你!”

“纱月她……”星暝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试图说些什么。

“你不准叫族长的名字!”少女尖声打断他,仿佛那名字从他口中说出都是一种玷污,“你不配!”

星暝看着她,看着那张写满悲痛、怨恨和无可奈何的脸,沉默了片刻。他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

对方扭开头,用沉默表达了最明确的拒绝。

“……好吧,”星暝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我走。”他转向一旁阴影处,“千早,出来吧。我们回去。”

千早从藏身处现身,她看了看决绝的少女,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却透着某种疏离感的星暝,迟疑地开口:“星暝大人,我们真的就……就这样离开吗?他们……”她还是有些不忍。

“走。”星暝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转身。

千早只得低下头:“……是。”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很快便从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悲伤的海岸线上彻底消失,只留下瘫倒的阴阳师和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

回到神社附近,星暝对千早吩咐道:“记住,今天我没有出现在过淡路岛。那里发生的一切,也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向我汇报过任何事,我也没有离开过神社。明白吗?”

千早脸上还带着困惑与不忍,似乎不能理解为何要彻底撇清关系:“星暝大人,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星暝的身影已经在她面前如同幻影般缓缓消散,根本没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前方,满心都是不解与沉重。

然而,用不了多久,千早就会明白,星暝说这番话的原因——一个关于“淡路岛死神”的传说,很快就要传开了。

……

神社不远处,一方小小的水塘映着黯淡的天光。灵梦抱着膝盖,故意装作没发现跟上来的大家,下巴搁在手臂上,呆呆地望着水面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轮廓。风掠过水面,吹皱了倒影,也吹得她额前的紫发轻轻晃动。她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一个空壳。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空气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隙间,像一只缓缓睁开的、带着奇异纹路的眼睛。八云紫优雅地侧身从中滑出,如同从画卷里走出来一般,合拢的洋伞轻轻点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嗯?”紫用那把标志性的折扇半掩着唇,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看着灵梦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灵梦,一个人躲在这里,还在生闷气吗?”

灵梦听到声音,身体动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回头。过了几秒,她才慢吞吞地侧过脸,紫色的眼里没什么神采,只是映着水光和紫的身影。

“紫……姐姐?”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算不上生气吧……就是心里堵得慌。”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水塘,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叶,“我感觉……很对不起魔梨沙。”

“哦?”紫轻轻挑眉,走到灵梦身边,也随意地坐了下来,长长的裙摆铺在草地上,“那孩子,今天可是哭着跑掉的,动静不小呢。”

灵梦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知道……我可能……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只是太在乎你,灵梦。”紫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害怕时间的流逝会把你带走,所以想用魔法把你留住,和她一起停在‘现在’。想法是天真了点,但那份心,是真的。”

“我明白……”灵梦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我才更难受。她那么努力,那么热情地向我伸出手,可我……可我好像一直在把她推开,泼她冷水。看到她最后跑开的样子,我……”她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得更低。

紫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水塘边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虫鸣。过了好一会儿,紫才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轻了些:“那么,能告诉我吗,小灵梦?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像魔梨沙期盼的那样,活得久一点,一直在一起呢?这对普通人来说或许难以企及,但对你而言,并非不可能做到。”

灵梦沉默了很久,久到紫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只是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望着水面。就在紫准备换个方式再问时,灵梦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与她平时乐天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苍凉的平静:

“紫姐姐……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活得久吗?”她轻轻吸了口气,“因为……我宁愿自己是最先离开的那个。”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紫的预料,她摇扇子的动作停了一瞬。

灵梦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魔梨沙想要永远。可对我来说……越是长大,越是明白师父的感受,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那种感觉……”她微微摇头,仿佛要把某种沉重的画面甩开,“我宁愿不要经历。我宁愿是我先走,这样……我就不用看到魔梨沙伤心,不用看到其他人老去,不用看到玄爷有一天再也爬不动……不用看着神社最终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寥寥几人驻足。”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那样的‘永远’,想想都觉得……太寂寞,太可怕了。”

她顿了顿,手指用力攥紧了衣角,指节有些发白:“而且……紫姐姐,你不觉得吗?活得越久,看得就越清楚。博丽巫女……这个身份,说到底,其实是什么呢?”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紫,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一种近乎通透的清醒:“所谓博丽巫女,就是夹在中间的那个。大多数人类觉得我和妖怪走得太近,不够纯粹;大多数妖怪又觉得我终究是人类,不够信任。两边都需要平衡,像走钢丝一样……有时候帮了这边,那边就要抱怨;帮了那边,这边又要指责。永远在调和,永远在斡旋,永远没有真正的归属。”

她扯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这样的日子,过个几十年,可能还觉得有目标,有奔头。可要是几百年,几千年……一直这样下去?一直看着人类和妖怪的冲突、猜忌、和解、再冲突……周而复始,像个永远转不出去的怪圈?紫姐姐,你不觉得……这太累了吗?活得那么长,见证那么多离别,还要永远当那个夹在中间的‘平衡点’……这对我来说,不是恩赐,是……负担。”

紫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灵梦此刻脆弱又坦诚的模样。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灵梦低下头:“其实……还有一点吧。紫姐姐你带我回来的时候,我还那么小……但有些事,我还是记得的。”她的手指摩挲着自己一缕紫色的长发,“这头紫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被当作不祥,被扔掉……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留住的。”

她抬起头,努力想做出一个平时那样满不在乎的、乐呵呵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格外勉强和脆弱:“所以啊,与其整天提心吊胆地害怕失去,害怕被抛下,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抱太大希望?活得简单点,开心一天是一天。等到该走的时候,痛痛快快地走,把难过和想念都留给别人……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对吧?”她像是在问紫,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最后难过的不是我。”

水塘边再次陷入沉寂。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暮色四合,水面上灵梦的倒影也变得模糊不清。八云紫看着眼前这个用乐观伪装着内心不安的巫女,看着她努力想笑却掩饰不住眼底迷茫的样子,良久,只是伸出手,极其柔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母性的温和。

“傻孩子……”紫的声音很轻,“真是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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