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深紫色学者袍的星暝蹲在王都暗巷的阴影里,鼻尖萦绕着阴沟与劣质香料的混合气味。他低头拽了拽紧绷的束腰,压着嗓子用萝瑟茉的声线嘀咕:“我现在开始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了……”
地下图书馆里,真正的魔女正跷着腿坐在书堆上。她指尖悬停在水晶球上方,深紫色瞳孔映着星暝的实时影像:“安心,你的身体会跟着我的动作自动反应。”说着故意抬了抬右脚,巷子里的星暝立刻不受控地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老师快看!星暝先生在跳舞!”爱莲捧着蜂蜜蛋糕笑得前仰后合,奶油蹭到了《神秘学通论》的封皮上。
魅魔咬着苹果派的酥皮揶揄:“小茉茉什么时候兼职舞蹈教师了?”
星暝望着巷口掠过的乌鸦翻了个白眼,意识却突然被牵引着走出阴影。午后阳光刺得他眯起萝瑟茉标志性的紫瞳——自从被施加超距共鸣魔法,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跟本尊完全同步。
“大功告成~”图书馆里的魔女突然打了个响指,“记得前些天故意跟公爵派眉来眼去?现在正是收网的好时机。”她突然起身转了个圈,巷子里的星暝立刻跟着旋起学者袍的下摆。
“喂!这裙子……
抗议声被此起彼伏的惊呼淹没。星暝眼睁睁看着“自己”窜到中央广场的喷泉台上,用萝瑟茉特有的慵懒腔调喊道:“愚蠢的王党们——”紫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与诺蕾姬家作对的下场……”
话音未落,骑士们的重甲已哐当作响地围拢过来。领头的老骑士突然瞪大眼睛:“是那个魔女!她在准备毁灭魔法!”
星暝看着自己不受控地抬手凝聚光球,暗自叫苦——这劳什子魔法居然连施法动作都要复刻!光球在掌心越涨越大,映得喷泉雕像泛起诡异黑光。
“神圣结界!快展开神圣结界!”
二十三名教士慌忙结成法阵,却没人敢率先出手。星暝突然感觉掌心的光球虚影开始失控,脑海里浮现出萝瑟茉在图书馆悠闲翻动着《空间置换新解》的景象。
“咳咳……”魔法恰到好处地突然中断,星暝捂着胸口踉跄两步,“该死的禁魔领域……”学者袍的宝石纽扣崩开两颗,露出内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快!她魔力失控了!”满脸麻子的佣兵头子最先反应过来。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却在距离三十米处齐刷刷刹车——谁知道这魔女会不会突然自爆?
星暝感觉至少有二十双手在隔着空气比划擒拿姿势。他强忍着踹飞这些怂包的冲动,用幻术捏造出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你们……休想……”
“她连护身咒都放不出来!”某个缺门牙的宫廷法师突然尖叫。这句话像捅了马蜂窝,人群顿时化作恶狼扑来。
“别碰腰!那里痒……”星暝在意识海里哀嚎。现实中的“萝瑟茉”却被七手八脚按在地上,某个胆肥的甚至趁机掐了把幻化出来的大腿。
图书馆这边,爱莲整张脸都快贴到水晶球上:“老师快想想办法!那个红鼻子在摸星暝先生的……”
“无妨。”正主悠哉抿着红茶,“传输到此处的痛觉反馈已经调到百分之一。”她突然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不过触觉嘛……已经屏蔽了。”
“喂!”星暝的惨叫通过魔法共鸣震得水晶球颤鸣起来,“这老色鬼的手在往哪伸!”
魅魔笑得差点从天上摔下来。绿发恶灵抹着笑出的眼泪:“书呆子你这招太损了!”
“忍忍。”萝瑟茉魔杖轻点,水晶球里的画面立刻蒙上层马赛克,“十二小时后这些触感记忆会自动清除。”
王都地牢的铁栅栏“哐当”合拢时,星暝终于找回身体控制权。他(她)装作昏迷蜷缩在霉烂草堆里,幻术捏造的淤青在苍白肌肤上格外刺目。
“头儿,要不要先……”狱卒谄媚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蠢货!这可是要献给大主教的礼物。”铠甲碰撞声逐渐远去,“看好这魔女,少根头发唯你是问!”
星暝悄悄睁开条眼缝。透过幻术维持的深紫色长发,他看见墙角老鼠正在啃食前任囚徒的指骨。潮湿的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圣水气息——整座地牢果然刻满禁魔符文。
“计划顺利。”图书馆里的萝瑟茉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只要等审判官……”
话音未落,水晶球突然迸发刺目红光。地牢深处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镶金边的白袍,手持荆棘冠的老者俯视着“昏迷”的囚徒:“诺蕾姬小姐,你以为假意被捕就能……”
假萝瑟茉突然暴起,灵力转化过的魔力凝成锁链瞬间缠住老者咽喉。星暝发出带着些许愤怒的冷笑:“等你很久了,审判长大人。”
地牢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锁链上,老者涨成猪肝色的脸突然泛起魔纹。萝瑟茉模样的星暝突然感觉掌心发烫——这老东西脖颈处竟浮现出逆十字刺青!
“恶魔契约?”星暝用萝瑟茉的声线嗤笑出声,魔力凝成的锁链突然迸发强光。老者喉咙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审判所……不会放过……”
“省省吧。”星暝突然并指按在他眉心,暗红契约纹路被银芒寸寸撕裂,“你那些主子正忙着数钱呢。”说着故意用学者袍袖口擦了擦手,仿佛沾到什么脏东西。
走廊外传来士兵甲胄碰撞声,年轻守卫正要冲进来查看,却被老兵拽着后领提溜回去:“傻小子!主教大人正跟魔女玩审讯游戏呢!”他挤眉弄眼地比划着下流手势,“听说主教大人就好这口……”
“可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新兵瞥见地牢深处透出的点点银光,突然被老兵踹了屁股:“再多嘴把你塞进禁闭室!上次那个偷看告解室的……”
两人渐行渐远的交谈声里,星暝忽然发现老者瞳孔泛起诡异的金芒。真正的萝瑟茉在水晶球前拍案而起:“快切断连接!这是圣痕反噬!”
迟了。
老者脖颈的逆十字突然倒转,迸发的圣光将锁链熔成铁水。星暝踉跄后退撞翻刑具架,烙铁“滋啦”烫穿学者袍下摆——幸亏是幻化的衣物。
“你不是诺蕾姬!”老者嗓音突然变得年轻锐利,浑浊眼珠化作鹰隼般的金瞳,“这份力量……东方人?”
图书馆里的萝瑟茉疯狂翻动《圣痕考》,魔杖尖抖落的火星把书页烧出焦痕。星暝倒是直接并指抹过双眼,银芒刺破地牢的昏暗:“东方修士,八云紫。”
道术金光与圣光对撞的刹那,整个地牢剧烈震颤。关押的囚犯们突然骚动起来,有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突然大喊:“魔女要灭口了!快来人啊!”
星暝余光瞥见几个缩在角落,没有落井下石的瘦弱身影,袖中暗藏的传送石精准弹进他们掌心。正要传音说明用法,突然听见细微的啜泣——某个金发的骚灵少女正攥着石子,在墙上刻着歪扭的太阳图案。
“接着!”他弹指将最后块传送石丢过去,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说:“捏碎它就能去见你刻的太阳!”
老者身上的圣光突然暴涨:“异端!”他掌心凝出火焰十字架劈来,星暝侧身闪过时,十字架余波将铁栅栏熔成赤红色。
“喂喂!发型乱了!”星暝手忙脚乱捋着头发,忽然福至心灵地掐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
道袍虚影叠加在学者袍外,手持桃木剑的银发道士与紫发魔女形象诡异地重合。老者看得瞳孔地震:“这、这不合《神圣典章》……”
“谁管你们破书!”星暝出剑的瞬间,趁机甩出三张爆破符,然后便转身冲向楼梯口。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座地牢被炸出块大洞——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守军们望着从烟尘中走出的“魔女”,集体倒吸冷气——她紫罗兰色的长发沾着血污,学者袍破破烂烂,手里却提着主教大人的绶带,嘴角还噙着疯癫的笑意。
“诺蕾姬家的问候。”星暝用染血的指尖在空中画出血色家徽,“准备好迎接地狱了吗?”
最前排的骑士突然腿软跪地,银甲与石板碰撞出清脆响声。这仿佛是个信号,乌泱泱的守军潮水般退开,不知谁喊了句“她杀了主教大人!”,整个广场瞬间炸锅。
星暝趁机跃上喷泉雕像,在众目睽睽下开始结印。当教会钟楼响起警报时,他故意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悲呼:“诺蕾姬的荣光……绝不容玷污!”
耀眼白光从体内迸发,炼金炸弹的波动完美融入自爆特效。赶来的大魔导师刚撑开护盾,就见“魔女”在强光中灰飞烟灭,唯有几片紫色布料缓缓飘落。
“结、结束了?”红袍法师颤巍巍地去捡布料,突然被烫得甩手——星暝临走前贴心附赠了加热咒。
而此时真正的萝瑟茉正在图书馆笑到打滚:“你最后那个悲情转身……噗哈哈哈!应该往眼角抹点洋葱汁!”
“闭嘴!”星暝扯着残留的束腰带抗议,“你知不知道那老头临死前放了个追踪圣印?现在怕是整个西大陆的教会都在追杀我!”
“安啦~”魔女弹指将追踪印记转移到傀儡人偶上,“让教会的猎犬们和炼金傀儡玩捉迷藏去吧~”
星暝望着水晶球里鸡飞狗跳的王都,突然想起什么:“报酬我不要了,能把女装体验从记忆里删除吗?”
回答他的是萝瑟茉恶作剧的响指——狩衣瞬间变成缀满蕾丝的洛丽塔裙,爱莲的惊呼与魅魔的笑声久久回荡在魔法图书馆。
……
地牢已经恢复了秩序,阴湿的霉味还在众人鼻腔里打转。卡娜·安娜贝拉尔蜷缩在角落,金发早没了往日丝绸般的光泽。她机械地用指甲在石墙上划拉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这是被关进来的第七十二天,也是第七十二个太阳。
“喂!吵死了!”
隔壁牢房蓬头垢面的老囚犯突然踹墙。卡娜茫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在哼唱家乡的摇篮曲。那些本该具象成音波的旋律,此刻却像被掐住喉咙似的,在喉间凝成苦涩的硬块。
“忍忍吧老哥。”对面牢房的中年人往草堆里啐了口唾沫,“这金毛丫头是骚灵,连放个屁都带响的。”
卡娜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的暗红烙印。这是审判所特制的禁制,专门对付她这种以喧嚣为本能的骚灵。自从被关进这鬼地方,她连最基本的灵体共鸣都做不到——就像被剪了舌头的夜莺。
突然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脚边。卡娜低头看见颗泛着白光的石头,立刻想起撞见那个紫发魔女挑眉时的光景。对方红唇翕动,分明说着:“捏碎它。”
卡娜攥紧石头,脑海中忽然想起基辅罗斯的冬夜——那年她才十二岁,裹着貂皮蜷在暖炉旁听游吟诗人弹奏班杜拉琴。琴弦震颤的余韵里,父亲说要把她许配给莫斯科大公的次子。
“谁要嫁给没见过面的家伙啊!”她任性地摔碎琉璃盏。瓷器破裂的脆响像首欢快的歌谣,逗得满堂宾客哄笑。
后来呢?后来她溺毙在第聂伯河的春汛里,缎带与金发缠着浮冰打转。再睁眼时已是灵体,发现世间万物都能奏响乐章——橡木门轴的吱呀是主唱,女仆摔碎茶具是伴奏,连伯爵夫人们的窃窃私语都能谱成交响诗。
直到某天她模仿管家的鼾声并将其改编成乐曲,整座庄园连续三天无法安眠。盛怒的父亲请来了驱魔人,圣水浇在灵体上的灼痛至今难忘。
地牢穹顶落下的碎石砸在肩头,卡娜猛地回神。掌心的石头硌得生疼,魔女的声音仿佛穿过无尽喧嚣飘来:“……能见到你刻的太阳!”
太阳。
卡娜突然发狠般攥紧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强光迸发的瞬间,她仿佛看见十二岁那年的初雪,莫斯科来的使者举着镀金酒杯。
强光吞没视野时,久违的声音终于回来了——风声在耳畔奏响G调琶音,阳光落在皮肤上是温暖的F大调。她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栽进花海,蓝白洋装沾满金色花粉。
“这……这是?”
成千上万张金色圆盘朝着天空绽放,比她刻在墙上的图案明亮千万倍。卡娜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花瓣柔软得像天鹅绒。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听到完全寂静的喧嚣——那是植物向着太阳生长的声音,是光粒子碰撞的圆舞曲。
花海忽然飘动起来。某个撑着阳伞的身影从耀目的金光中走来,绿色长发比最名贵的丝绸还要柔顺。卡娜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发现呵斥声没有如约响起。
“新来的?”
风见幽香俯身打量这个沾满花粉的骚灵少女,阳伞阴影落在对方凌乱的金发上。她的红瞳变为绿色:“会除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