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田神宫外的古树林在暮色中摇动,斑驳的树影将星暝的面孔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绿发恶灵飘在并不隐蔽的灌木丛旁,月牙杖尖挑着个空瓷瓶晃悠:“星暝你这馊主意真能成?”她突然俯身戳了戳少年肩头,“连我这试药的都没放倒,还想麻翻那群老骨头?”
“这叫对症下药!”星暝拍开捣乱的杖尖,袖口抖出包褐色药粉,“普通人喝了保管睡到日上三竿,再说谁让你偷喝时用魔力化解了药性。”他说着往林外张望——神宫侧殿飘起炊烟,隐约传来木桶磕在井沿的闷响。
后方空地上哗啦作响。辉夜葱白的指尖推倒三张白板,玉牌磕在不知从哪变出的麻将桌上脆生生发响:“断幺九~”她笑吟吟将众人面前堆着的筹码拢到身前。
“辉夜姐姐耍赖!”星焰窜上石桌,苍焰燎焦了千早五角帽的绒球,天狗少女慌忙拍灭火星,“说好的三局两胜呢?”
阿麟突然按住琴匣:“星暝先生,真要给普通人下药?”她金色的瞳孔映着落日的余晖,“虽说是为了取剑,但……”
“总比拆了神宫强。”星暝摸出装着药粉的袋子晃了晃,“待会炊房煮粥时撒进去,保管他们睡得安稳。”
魅魔突然俯冲而下,带起的劲风掀翻了麻将牌堆:“要我说就该直接轰开结界——”她杖尖凝聚的紫黑色光球照亮四周,“让这群装神弄鬼的老头见识下真正的魔法。”
“动静闹大了,阴阳寮那群老古董能追着我们念三个月经!”他余光瞥见瑞灵发白的脸色,话锋突然一转,“事成之后,就算是老太婆的贴身物件都陪你去取……”当然如果魅魔说要去幽香那里闹事的话他也打算现在就走。
“成交。”她突然旋身飞向炊烟升起的方位,“半刻钟后,我要看到这群老家伙躺平!”
星暝望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突然从袖中抖出七枚符咒。纸符化作流光没入神宫地脉,本该响动的铜铃像是凝滞了一般。他转头看向麻将桌边众人:“劳烦辉夜你们了,若有漏网之鱼……”
“便让妾身教他们何谓永恒的美梦。”月之公主随手抛出的玉牌在空中裂成两半,露出内里闪烁的蓬莱玉枝虚影。千早的团扇突然卷起旋风,将星焰头顶跃动的火星吹成漫天流萤。
阿麟的琴弓无意识划过琴弦,她望着星暝消失在裂隙中的银芒,指尖抚过『星星』牌温润的银色纹路。
……
炊房的木窗吱呀推开,蒸腾的热气裹着粥香涌出。星暝猫着腰摸到屋檐下,三个杂役正往大缸里舀水,木勺磕碰声盖住了他划开裂隙的动静。药粉无声落进粥锅时,远处传来神官们祷告的诵经声。几个杂役捧着食盒穿过回廊,木屐声渐行渐远。
“开饭喽——”
年迈厨娘沙哑的吆喝刺破暮色。星暝数着鱼贯而入的神官,突然瞥见山羊胡老头在主殿前驻足。老人枯瘦的手掌按在褪色的注连绳上,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供台方向。
“怎么还不……”星暝话音未落,主殿方向突然传来陶器碎裂声。十几个年轻神官踉跄着栽倒在地,粥碗在地板上摔成八瓣。余下众人惊恐后退,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第七个漏网之鱼。”辉夜倚着朱漆廊柱轻笑,指尖捏着半块红豆糕,“这届神官体质参差不齐,有个老家伙硬是扛着药劲爬到门口。”她说着朝西偏殿努嘴,千早正把个白胡子老头捆成粽子。
“要活的!”星暝并指甩出银线捆住挣扎的杂役。某个机灵的小神官刚要掐诀,永琳特制的安神香便顺着夜风钻入鼻腔——他晃了晃身子,趴在地上倒头就睡。
星暝跃下屋檐时踩碎了半片青瓦,动静惊得廊下昏睡的杂役抽搐两下。他挨个检查昏迷者的脉搏,忽然发现少了个熟悉的佝偻身影:“那个山羊胡老头……”
“找这个老家伙?”魅魔拎着神官后领从天而降,月牙杖尖还粘着朱砂符纸的残片。老头面色青紫,嘴角挂着白沫,看上去随时会一命呜呼的样子。
“你给他灌了多少?!”
“就三袋……哎你抢什么!”魅魔拍开星暝急忙抓向老头的手,“这老鬼揣着血葫芦往剑上浇,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要死!”星暝慌忙并指点在老头眉心,银光顺着经络游走,“这剂量够他睡到归西!”他擦着冷汗划开传送阵将众人送走,转身时正撞见阿麟踉跄落地。
“星暝先生!瑞灵她……”
少年心脏猛地揪紧。他记得蓝发巫女该在外围接应,此刻却嗅到风里飘来淡淡的血腥气。阿麟金瞳里流露着自责的神情:“方才在东南角巡查时,地面突然裂开……”
话音未落,主殿方向爆出金铁交鸣的巨响。星暝转身瞬间,瞳孔里映出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悬在半空,剑身爬满蚯蚓状的血色纹路。原本附着其上的铜绿正簌簌剥落,显露出底下暗红如凝血的本体。
“大蛇之血!”辉夜立刻收起玩心,玉枝在虚空划出清光,“有人用八岐残血喂剑!”她话音未落,古剑突然迸发刺目红芒。星暝甩出的空间屏障瞬间爬满蛛网裂痕,爆开的余波将整栋房屋震成齑粉。
魅魔的月牙杖突然燃起紫焰:“这破铁片成精了?”她旋身甩出三道流星,赤红剑光却如同活物般扭动闪避。
星暝瞳孔里流转的淡光被血色浸染,狩衣暗纹泛起诡异银芒。主殿废墟中传来少女的啜泣声——半截蓝发从瓦砾堆里露出来,握着的御币沾满血污。
阿麟旋身闪过草薙剑劈出的血芒,她踉跄着奔向瓦砾堆,指尖凝出的翠色光团照亮了蓝发少女苍白的脸庞:“瑞灵!”
星暝瞳孔骤然收缩。记忆里同样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重叠——他喉头滚动着挤出嘶吼:“阿麟别去!是假的!”可声音与动作都像是被粘稠的时空困住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瑞灵”手中的御币泛起寒光。
“当着魅魔大人的面还敢做这些小动作?”恶灵的身影突然撕裂血色帷幕,月牙杖在空中划出刺耳的尖啸,“绝界「叹息之墙」!”紫黑色的界壁及时地在阿麟面前展开,御币砸在屏障上迸出万千星火。
辉夜的玉簪突然泛起光华,连带着星暝姗姗来迟的银芒一同暴涨。时空的余波在阿麟足下泛起涟漪,麒麟少女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人却已瞬移回星暝身侧。
千早的团扇卷起十二级罡风,星焰的苍焰混入其中凝成白炽火龙。虚假的身影在热浪中扭曲溃散。星暝并指划出的空间刃刚触及剑身,草薙剑突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嗡鸣。
戴着青铜狐面的黑影自云端坠落。黑袍下渗出暗红血雾,那些粘稠液体如同活物般攀上剑柄。辉夜突然甩袖抛出一连串弹幕:“他身上有八岐之血,不能让他碰到天丛云剑!”
草薙剑最后的锈迹此刻尽数剥落,露出布满鳞片纹路的暗红剑身。星暝的银发被暴涨的剑气削去半缕,他反手甩出的空间裂隙刚吞没两道斩击,第三道血芒已劈至安倍朔夜面门。
天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戴着狐面的手掌就这样随意地握住了沸腾的凶剑,仿佛抓住孩童玩耍的木刀。星暝的银瞳映出匪夷所思的画面——足以撕裂结界的狂暴剑气,此刻温顺地缠绕在黑衣人指间,如同被驯服的灵蛇。
“八俣……”辉夜的呢喃被骤然爆发的白光吞没。草薙剑绽放的光华比十轮烈日更刺目,神宫建筑在强光中如蜡像般消融,星暝最后的视线停留在阿麟扑来的身影,以及自虚空中显露的庞大恶兽。
……
瑞灵是被后颈的刺痛唤醒的。
她撑开沉重的眼皮,青石墙壁渗出的水珠正顺着发梢往下淌。幽蓝的鬼火悬在密室四角,照得满地泛着惨白之色的符纸。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脚踝——是条雪白的狐尾,顺着尾巴往上看,正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睡得可好?”
白发女子倚着石壁轻笑,狐耳在发丝间微微颤动:“该叫你宫出口瑞灵,还是……”
“你是谁!”瑞灵攥紧拳头后退,后背撞上湿冷的石壁。昏迷前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神宫外——忽然感觉到的困意,阿麟姐姐焦急冲来的身影,然后……是突然裂开的地缝?
“妾身名唤葛叶,勉强算是妖怪吧。”白狐踱步的动静仿佛凝滞了空气,仅一条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至于你的身份……”她忽然俯身,瑞灵在对方瞳孔里看见自己发间若隐若现的妖力光芒,“真觉得自己还是人族?”
“我是人类!”瑞灵突然拔高嗓音,木屐碾碎了符纸边角。
“哦?”葛叶的尾音带着戏谑的颤音。她突然甩袖,密室突然漫起浓雾。雾气里传出骨骼碎裂的脆响,七八只山鬼正撕扯着猎户的残躯,鲜血顺着石缝淌到瑞灵脚边。
瑞灵死死咬住下唇。这场景她见过——她初任巫女时,误入逢魔之原的货郎便是这般下场。当时星暝大人用狩衣遮住她的眼睛,袖口还沾着祛瘴药的苦香。
裹着兽皮的小妖撕扯着半截人腿,血沫居然穿透浓雾溅在瑞灵鞋尖。她别过脸喘息:“妖怪吃人……我见过。”
“再看看这个?”葛叶指尖轻点,雾气骤然翻涌。
画面里的千早踩着风旋降落,团扇卷起的气流掀翻了篝火。十几个裹着麻布的人类被天狗们按在烤架上,惨叫声混着肉香弥漫——瑞灵突然干呕起来,鬼族们抡着烧红的铁钎穿过人堆,血肉焦糊味混着欢呼声扑面而来。
“假的……”少女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们绝不会……”
“他们分食战俘时可没让你瞧见。”葛叶的指甲刮过瑞灵颤抖的脊背,“那银发小子在唐土屠城时,血把黄河都染红了……”
“闭嘴!”蓝发间炸开灵力漩涡,气浪掀飞了葛叶的簪子。
第三重幻象在泪水中扭曲。紫的隙间里不断掉出酒坛,星暝举着烤串正说着什么,肉块滴落的油脂在火堆里炸响。瑞灵突然发现那些肉串的形状……像极了人类的手指。
“他们吃的是山猪肉!”少女嘶吼着拍散雾气,嗓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去年腊月华扇姐姐送来过整整半箱……”
葛叶的狐尾突然缠住她手腕,冰凉的触感激得瑞灵打了个寒战。“真是山猪么?”白狐吐息带着雪松的清冷,“你可见过他们处理‘食材’的后厨?”
密室突然剧烈震颤,符纸诡异地自燃起来。瑞灵踉跄着扶住石壁,突然摸到满手粘稠——那些“山猪肉”的碎骨正嵌在砖缝里,泛着森森冷光。
“想要看清真相吗?”葛叶的指尖点在少女眉心,寒霜顺着经络蔓延,“妾身可以借你……”
“不用你管!”瑞灵猛地拍开狐妖的手,自己踉跄着撞上石壁,脊背抵着渗水的青苔,耳畔垂落的蓝发随着喘息颤动:“我……我每天清晨都清扫神龛,替村民祛除病气……”
“驱几个小邪祟就沾沾自喜?”狐尾突然扫落烛台,泼洒的蜡油在石砖上凝成狰狞蛇形,“你给那银毛小子当巫女这些年,可曾真正聆听过神谕?”
瑞灵抓起块碎石砸过去,葛叶不躲也不闪,碎岩在狐妖额角擦出红痕:“星暝大人建神社是为庇护流民!”碎裂声在密闭空间格外刺耳,她忽然想起去年秋收时,自己偷偷把供果分给饿晕在鸟居外的流浪儿。
葛叶抚过渗血的伤口,狐耳微微颤动,听着八俣远吕智重现世间的轰鸣——那柄饮足她八岐之血的草薙剑正在现世掀起腥风血雨——可惜她精心培育的安倍血脉已然断绝,但若能把这灵力滔天的小巫女……
“星暝大人说过……”少女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石砖缝里,“妖物最会惑人心智!”
葛叶嗤笑出声,狐耳尖微微颤动:“那他可曾告诉你,为何偏偏选中你这蓝发异瞳的丫头?”她指尖凝出冰棱,映出瑞灵左眼瞳孔深处流转的一丝黑光,“唐土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猜那群村民背地里叫你什么?”
密室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石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凝成瑞灵熟悉的佝偻身影——村口总往地上吐痰的老头,当年总用石子砸她后腰的顽童,还有那个趁夜往神社塞死老鼠的醉汉。
“妖女!”“蓝毛妖怪!”“迟早被天雷劈死!”
瑞灵突然捂住耳朵,木屐底在青苔上打滑。那些谩骂声却越发清晰,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往脑仁里扎。
葛叶的体温突然贴上来,单薄却柔顺的狐尾如牢笼般缠住少女:“可怜见的……他们吃着你的供果,转头就把烂菜叶扔上神阶。”狐妖吐息拂过她耳畔,“不如跟妾身学学,把这虚伪世道烧成灰烬如何?”
“……”回应她的是瑞灵挥出的净火。
狐妖抚着烧焦的发梢轻笑,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掐诀。密室穹顶突然浮现血色阵图,八根锁链从阵眼垂落:“最后给你次机会。”她指尖缠绕的咒链泛起紫芒,“与我结契,或者……让你主动和我结契。”
(葛叶展示的画面实际上是真假参半的,不过哪些是真的……嗯,大家自己辨别吧,反正星暝是不吃“那种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