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辉的身体软绵绵的，头无力地靠在柳擎苍的肩膀上。柳擎苍这才发现，吴新辉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军装上撕开了几道口子，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
老吴！老吴！柳擎苍的声音在颤抖，他轻轻拍着吴新辉的脸，别睡，清醒一下！你不能睡！
吴新辉艰难地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担架！快叫担架！柳擎苍对着不远处的卫生员大喊，声音撕裂般的刺耳。他小心翼翼地把吴新辉平放在地上，用自己的军装垫在吴新辉的头下，双手颤抖着按压住伤口，试图止血。
血还是不停地从指缝间流出来，温热的液体染红了柳擎苍的双手。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模糊了视线。这个在战场上从来没有掉过泪的硬汉，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吴排长！狗娃和贺俊刚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看到吴新辉的样子，两人都愣住了。
快！快叫卫生员！贺俊刚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去喊人。狗娃则跪在吴新辉身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急救包，颤抖着手想要帮吴新辉包扎。
别...别管我...吴新辉艰难地说道，声音微弱却坚定，任务...任务要紧...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柳擎苍红着眼睛吼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任务！老吴，你听着，你必须挺住！黑松沟的家人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你答应过要当孩子的干爹的！
提到孩子，吴新辉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着柳擎苍，嘴唇微微颤抖：孩子...叫什么名字？
继军！柳继军！柳擎苍哽咽着说道，你答应过要给他起个小名的！你不能食言！
吴新辉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柳擎苍的脸，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老吴！柳擎苍紧紧握住吴新辉的手，你不能走！我们还没把鬼子赶出去呢！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回家的！
卫生员终于赶到了，他快速检查了吴新辉的伤势，脸色凝重：弹片伤了肺，必须马上手术！但是这里条件太差，得送到后方医院！
那就送！立刻送！柳擎苍几乎是吼出来的。
几个士兵抬着担架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吴新辉放到担架上。柳擎苍想要跟着去，却被贺俊刚拦住了：擎苍，你不能走！这里还需要你指挥！
我不管！我要送老吴去医院！柳擎苍挣扎着想要挣脱贺俊刚的手。
柳班长！吴新辉突然开口了，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力量，这里...需要你...保护...弟兄们...
柳擎苍看着担架上的吴新辉，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吴新辉说得对，战斗还在继续，日寇还在疯狂反扑，这里需要他。
老吴，你一定要挺住！柳擎苍紧紧握住吴新辉的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把鬼子赶出去！
吴新辉艰难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卫生员和几个士兵抬起担架，快速向山下跑去。
看着担架消失在山道上，柳擎苍擦干眼泪，转过身来，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捡起吴新辉掉在地上的驳壳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然后大声喊道：弟兄们！吴排长为了救我负伤了！现在，我们要替他完成任务！一个鬼子都不能放过去！
士兵们听到这话，士气大振。他们纷纷从掩体后探出头来，更加猛烈地向日寇射击。复仇的火焰在每个人心中燃烧，他们要为吴新辉报仇，要完成他未竟的任务。
贺俊刚端着机关枪，疯狂地扫射着冲上来的日寇：狗娘养的小鬼子！老子跟你们拼了！他的眼睛通红，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来。
狗娃也像疯了一样，他抱起一捆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扔向敌群。爆炸声此起彼伏，日寇的冲锋一次次被打退。
左边！左边又有鬼子上来了！一个士兵大喊。
柳擎苍立刻带人冲向左翼，他的枪法精准，每一枪都能击中目标。但日寇太多了，他们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似乎要用人海战术冲破防线。
班长，我们的弹药不多了！一个士兵报告道。
柳擎苍看了看自己的弹药，确实所剩无几。他咬咬牙：省着点用！等鬼子靠近了再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音。柳擎苍抬头一看，只见几辆日寇的装甲车正朝着二道梁开来，车上的机枪疯狂扫射，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山坡上。
趴下！都趴下！柳擎苍大喊。
装甲车的火力太猛了，士兵们被迫躲在掩体后面，抬不起头来。日寇趁机发起冲锋，距离防线越来越近。
拼了！贺俊刚突然站起来，抱着炸药包就冲了出去。
贺队！柳擎苍想要拉住他，已经来不及了。
贺俊刚像一阵风一样冲向装甲车，他的身上中了好几枪，鲜血染红了军装，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在距离装甲车只有十几米的时候，他拉开导火索，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炸药包扔了过去。
一声巨响，装甲车被炸毁了，贺俊刚也倒在了血泊中。
贺队！士兵们红着眼睛大喊。
柳擎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贺俊刚，心如刀割。又一个兄弟倒下了，但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主力部队赶来支援。
就在小分队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冲锋号声。柳擎苍抬头一看，只见主力部队的战士们正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旗帜在风中飘扬，喊杀声震天动地。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士兵们兴奋地大喊。
主力部队的到来，立刻改变了战局。日寇腹背受敌，陷入了绝境。他们想要突围，却被死死地困在二道梁和大雁岭之间的峡谷里。
柳擎苍带领剩下的士兵，配合主力部队发起反攻。他们从掩体后面冲出来，像下山的猛虎一样扑向敌人。失去了装甲车的掩护，日寇很快就溃不成军。
战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日寇的运输队被完全摧毁，二十多辆汽车全部被炸毁或缴获，三百多名日寇被歼灭，只有少数人侥幸逃脱。
打扫战场的时候，柳擎苍找到了贺俊刚。他还活着，但伤势很重，肠子都流了出来。卫生员正在给他包扎，脸色凝重。
贺队...贺队...柳擎苍跪在贺俊刚身边，握着他的手。
贺俊刚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柳擎苍，露出一丝笑容：老...老柳...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全部完成了！鬼子被我们打跑了！柳擎苍哽咽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贺俊刚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微弱，告诉...告诉吴排长...我...我没给他丢脸...
说完这句话，贺俊刚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了战场上。
柳擎苍抱着贺俊刚的尸体，仰天长啸。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不甘，在山谷间回荡。
战斗结束后，柳擎苍立刻赶到了后方医院。吴新辉还在手术室里，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柳擎苍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
狗娃也来了，他的胳膊受了伤，缠着绷带。看到柳擎苍，他走过去低声说道：柳班长，你别太担心，吴排长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柳擎苍点点头，但心里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他想起和吴新辉一起战斗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们曾经的约定——打完仗一起回家，一起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手术很成功！弹片取出来了，但是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柳擎苍和狗娃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跟着护士走进病房，看到吴新辉躺在病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平稳。
老吴...柳擎苍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吴新辉的手。
吴新辉睁开眼睛，看到柳擎苍，虚弱地笑了：战斗...结束了？
结束了！我们赢了！柳擎苍兴奋地说道，鬼子的运输队被我们全部消灭了！
贺俊刚...呢？吴新辉问道。
提到贺俊刚，柳擎苍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低下头，声音哽咽：贺队...贺队他...为了炸掉鬼子的装甲车...牺牲了...
吴新辉的眼睛湿润了。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贺俊刚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还不到二十五岁，原本还有大好的人生，却为了抗战献出了生命。
狗娃...狗娃没事吧？吴新辉问道。
我没事，吴排长！狗娃连忙说道，就是胳膊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吴新辉点点头，又闭上眼睛。他需要休息，但心里却充满了悲伤。战争太残酷了，每一次胜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个月后，吴新辉的伤势基本恢复了。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但需要继续休养，不能马上参加激烈的战斗。
柳擎苍和狗娃来接他出院。看到吴新辉能够自己走路了，两人都很高兴。
老吴，你终于好了！柳擎苍激动地说道，弟兄们都盼着你回去呢！
吴新辉笑了笑：我也想他们了。对了，这一个月，部队有什么新动向吗？
狗娃兴奋地说道，我们打了好几个胜仗！缴获了好多鬼子的武器弹药！上级还表扬了我们，说我们是模范小分队！
路上，柳擎苍告诉吴新辉，贺俊刚被追记了一等功，他的家人也得到了政府的照顾。部队还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所有人都发誓要为他报仇。
我们在他的墓前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抗日英雄贺俊刚之墓柳擎苍说道，等抗战胜利了，我们一定要把他的骨灰送回家乡。
吴新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贺俊刚不会白死的。我们要替他活下去，替他看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回到营地，士兵们都围了上来，热情地欢迎吴新辉归队。看到战友们关切的眼神，吴新辉心里暖暖的。虽然失去了贺俊刚，但他还有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晚上，柳擎苍拿出了那封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小欢喜在信里说，继军已经会笑了，笑得特别可爱。陈静也来信了，说村里的情况越来越好，乡亲们都在努力生产，支援前线。
老吴，等抗战胜利了，你一定要来我家，看看继军。柳擎苍说道，你答应过要当他干爹的。
一定！吴新辉郑重地说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黄河，去看长城，去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吴新辉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上级给他们下达了新的任务——配合主力部队，攻打日寇在华北的一个重要据点。
这是一场硬仗，但吴新辉和柳擎苍都充满了信心。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战斗，失去了太多的兄弟，现在，是时候给日寇致命一击了。
出发前夜，柳擎苍又拿出了那封信，对着家乡的方向说道：陈静，继军，等着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吴新辉拍了拍他的肩膀：会的，我们都会活着回来的。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了。三月的陕北，春潮涌动，山塬上开满了野花，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队伍沿着山路前进，脚步声整齐而坚定。
吴排长，你看！狗娃指着远处说道。
只见山脚下，一片麦田已经返青，绿油油的麦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个农民正在地里劳作，看到队伍经过，都停下手里的活，挥手致意。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农民们喊道。
抗战必胜！士兵们回应道。
看着这一幕，吴新辉心里充满了希望。有这么好的人民支持，有这么多英勇的战士，抗战一定会胜利的。
队伍继续前进，向着胜利的方向前进。他们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还会有牺牲，但他们更知道，春天已经来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