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印章像一块冰,隔着布料不断散发着阴寒刺骨的气息,那气息中混杂的权欲、贪婪与无数细微的哀嚎,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李默的心神。他强忍着不适,脚步飞快,几乎是跑着再次来到了青石巷那家没有招牌的小店。
推开木门,姜师傅依旧坐在煤油灯下,仿佛亘古未动。他抬起眼皮,清亮的目光扫过李默,尤其是在他紧捂着的口袋位置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丝了然的、古怪的弧度。
“东西……拿到了?”破锣嗓子在寂静的店铺里响起。
李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印章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当那枚鸡血石印章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印章表面那暗红色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些,连带着那团扭曲挣扎的黑色怨气也清晰了几分,店铺内本就浓郁的香火霉味中,陡然掺入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铁锈和腐败物混合的腥臭。
“嗯……”姜师傅鼻翼翕动,似乎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好!好浓郁的业力!好深的怨念!果然是上佳的‘引子’!”
他站起身,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些许。他从身后的货架上快速翻找起来,动作不再慢条斯理,而是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很快,他取出了几样东西:一叠裁剪整齐、比普通黄符纸颜色更深、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符纸;一小罐色泽暗红、仿佛凝结血液的朱砂;一支笔杆乌黑、笔尖却隐隐泛着金光的毛笔;还有一串用黑线串起的、布满铜绿的古老铜钱。
“时间紧迫,那凶地恐怕已被惊动。”姜师傅将东西摊在案桌上,语气急促,“既然‘引子’已备,今夜子时,便是最佳动手时机!”
“今夜子时?”李默心头一紧,“这么快?需要我做什么?您一个人能行吗?”他记得姜师傅说过,净场需要真本事,凶险异常。
姜师傅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你小子还算有点胆色”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跟着!打下手!关键时刻,你这身古怪的‘官气’,或许能派上用场,镇一镇那些不开眼的东西!至于行不行……”他嘿嘿一笑,露出黄牙,“拿了你的‘酬劳’,自然要办事。老夫在这行当混了一甲子,还没失过手!”
酬劳?李默一愣,他还没谈价钱。
姜师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指了指他手中的印章:“这‘引子’用过之后,业力怨念尽消,但本身材质灵性犹存,便归老夫了,算是酬劳的一部分。另外……”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此事若成,你欠老夫一个人情。他日老夫有所求,你需得应允一次。”
人情债?李默心中警铃微作,这老狐狸果然不会白白帮忙。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了咬牙:“好!只要不违天地良心,我答应!”
“成交!”姜师傅不再废话,拿起那支泛着金光的毛笔,蘸满暗红朱砂,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原本的佝偻猥琐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凝!他手腕悬空,笔走龙蛇,在那泛着金属光泽的特制符纸上飞速勾勒起来!
笔尖划过符纸,不再是细微的沙沙声,而是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风雷隐隐的嗡鸣!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引动了周围无形的气机,煤油灯的火焰开始不安地跳动,货架上的杂物发出轻微的震颤!道道繁复玄奥的符文在笔尖流淌而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李默屏住呼吸,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他虽然不懂符法,但也能感受到那符文中蕴含的磅礴力量和某种引而不发的毁灭气息!这姜师傅,果然是真有本事的高人!
短短几分钟,三张符箓绘制完毕。符成之时,竟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随即内敛,只剩下符纸上那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姜师傅额角见汗,显然消耗不小。他小心翼翼地将三张符箓收起,又将那串古老铜钱挂在脖子上,然后将其他物品打包塞进一个泛白的帆布包里。
“走!”他低喝一声,不再看李默,当先朝店外走去。
李默连忙将印章重新收好,紧随其后。
夜色深沉,月隐星稀。
两人打车来到“星城家园”地块外围。与上次李默独自前来时不同,这一次,即使隔着围墙,李默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和……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死寂的荒地下苏醒,发出无声的咆哮。
姜师傅站在围墙外,脸色凝重地望气片刻,低声道:“怨气比前几日又浓了几分,看来里面的东西察觉到‘引子’的气息了。也好,省得老夫费劲把它们引出来!”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坍塌的围墙缺口,率先钻了进去。李默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一踏入地块范围,那股阴冷粘稠的感觉瞬间包裹上来,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感!空气中的铁锈腥气浓得几乎化不开,四周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姜师傅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罗盘,罗盘指针一进入此地,就开始疯狂地左右摇摆,根本无法定位。
“哼,磁场混乱,鬼蜮伎俩!”姜师傅冷哼一声,不再依赖罗盘,而是凭借经验和感知,带着李默朝着地块中心,那几栋未拆毁的旧楼骨架方向快速行去。
越往中心走,环境越是诡异。脚下的杂草挂着白霜,残垣断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仿佛油脂般的黑色物质。灵瞳(残)自发运转,李默看到空气中翻滚的灰黑色怨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无数模糊痛苦的鬼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而在地块中心,那个曾经盘踞着的、周身缠绕浓郁黑气的核心怨灵,此刻身形似乎更加凝实,散发出的怨毒和冰冷气息,让李默的灵魂都在颤抖!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的闯入,尤其是姜师傅身上那与周围怨气格格不入的、带着净化力量的气息,以及李默口袋中那枚让它本能感到渴望与憎恶的印章!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核心怨灵方向炸响!伴随着尖啸,周围所有的灰黑色怨气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无数模糊的鬼影像是受到了指令,发出凄厉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向着两人扑来!阴风怒号,卷起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子弹般射来!
“小心!”姜师傅大喝一声,不慌不忙,从帆布包里抓出一把混合着朱砂和某种银色粉末的物体,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向前一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破!”
“嗤嗤嗤——!”
那朱砂银粉如同泼洒出的炽热岩浆,与扑来的怨气鬼影接触,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和凄厉的惨嚎!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影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溃散,后面的也被逼得连连后退,攻势为之一滞!
李默看得心旌摇曳,这就是真正高人的手段!他也不敢怠慢,立刻调动体内残余的阴司能量(虽然所剩无几),引动眉心地府烙印,一股属于阴司的、带着秩序和威严的冰冷气息扩散开来,虽然微弱,但对这些混乱的灵体同样有着一定的震慑作用,让它们扑来的速度减缓了一丝。
“跟紧我!去中心阵眼!”姜师傅一击得手,毫不恋战,手持一张刚刚绘制的金色符箓,如同尖刀般,朝着核心怨灵所在的方位强行突进!
李默紧随其后,感觉像是逆着汹涌的黑色潮水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四周鬼影幢幢,怨气如同无形的触手,不断试图缠绕上来,冰冷刺骨的恶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只能拼命催动地府烙印和灵瞳,勉强护住自身,同时紧紧跟着姜师傅那道在怨气狂潮中如同礁石般坚定的背影。
终于,两人冲破了层层阻碍,来到了那片旧楼骨架环绕的中心空地。
这里,怨气几乎浓郁得如同墨汁,地面是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那个核心怨灵,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悬浮在空地中央,它周身的黑气翻滚着,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姜师傅和李默身上,尤其是李默口袋的位置,充满了贪婪、憎恨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就是现在!”姜师傅猛地停下脚步,将手中那张一直蓄势待发的金色符箓高高举起,口中暴喝: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金色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之中,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流转,散发出浩瀚、堂皇、涤荡一切污秽的磅礴力量!
“嗡——!”
金光所照之处,翻滚的灰黑色怨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消融声,迅速退散!那些扑来的鬼影更是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在金光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纷纷溃散湮灭!
整个“小阴巢”的怨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净化金光暂时压制了下去!
就是此刻!
姜师傅目光锐利如电,猛地看向李默,厉声道:“小子!‘引子’!扔向那孽障!”
李默早已准备多时,闻言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口袋里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鸡血石印章,朝着空地中央那个在金光中发出痛苦嘶吼、却依旧狰狞的核心怨灵,狠狠掷了过去!
印章划破弥漫的怨气,带着它凝聚的滔天业力与怨念,如同一块投入滚油的火炭,精准地射向了目标!
接下来,就是见证这“替代引子”,能否平息这凶地千年怨气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