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骷髅号”如同疲惫的巨兽,漂浮在星尘湖银镜般的水面上。船体遍布撞击的凹痕和撕裂的创口,腐朽的木板在星辉照耀下更显破败。甲板上,水手们瘫软如泥,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眼前的死寂和未知冲刷得所剩无几,只剩下茫然和对船舱深处那道灰色身影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凌风站在船舷边,夜风吹拂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带来星辰岛特有的、带着冰凉金属质感的清新空气。他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星辰精气涌入肺腑,让之前强行催动《天工图谱》和抵御林烬寂灭意志反噬的疲惫感稍稍缓解。但此刻,他心中没有半分轻松,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那片嶙峋的星骸石林。
焦黑扭曲的金属碎片,散落在冰冷的银灰色岩石间,如同丑陋的伤疤。那上面残留的、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秩序符文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凌风的心头。
“神殿的人……果然比我们快了一步。”凌风的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寒意。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边缘锋利、还带着高温灼烧痕迹的碎片,指尖无相之力流转,仔细感知着上面的残留气息。“不止一艘巡逻船,是小型突击舰的防护甲,至少三艘!从能量残留看……他们在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船舱内,石岳扶着舱壁,艰难地走到破损的窗口。蜡黄的脸上汗珠滚落,磐石武魄的根基不稳让他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他顺着凌风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些焦黑的碎片,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这帮神殿的杂碎!”石岳低吼出声,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咆哮,震得腐朽的舱壁簌簌落下灰尘。他古铜色的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裂纹再次隐隐发亮,一股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将脚边一块朽木瞬间碾成齑粉!新突破的燃血境力量如同脱缰野马,在他虚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石岳!冷静!”凌风立刻回头低喝,眼神严厉。他看到了石岳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赤红,那是力量失控的前兆!“你的伤!根基不稳,强行催动力量会毁了你的武魄根基!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石岳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和体内狂暴的力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最终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舱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指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屈辱和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
船舱深处,那片绝对的阴影角落。林烬覆盖着星尘灰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损的舱门旁。他没有看那些焦黑的碎片,也没有看愤怒的石岳。他那双黑洞般的归墟之眼,穿透了星尘湖静谧的水面,穿透了嶙峋的星骸山峦,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直刺岛屿核心那座巍峨耸立的——星骸祭坛!
祭坛顶端,那团朦胧变幻、散发着磅礴星辰精气的星核本源,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缓缓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整座星辰岛的星辉随之明暗流转。然而,在林烬那双能洞穿万物终焉本质的归墟之眼中,那团本应纯净璀璨的星核本源深处……却缠绕着一缕缕极其细微、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暗红色污秽!
那污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和……属于叶红烛赤凰武魄的、炽热而纯净的焚天真炎气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如同毒蛇与火焰,在星核本源内部激烈地纠缠、对抗、侵蚀!
“焚天真炎……血祭污染……”林烬覆盖着灰光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吐出的字眼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丹田深处,那颗灰烬奇点的搏动骤然加剧!不再是之前的渴望,而是……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怒意!仿佛属于它的猎物,被染上了肮脏的污秽!
他身影微动,如同融入夜风的灰烬,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骷髅号”残破的船头。银色的湖面倒映着他覆盖灰光的身影,如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灵。
“跟……跟上他!”凌风立刻反应过来,对着舵台方向低吼,同时一把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石岳,“老疤脸!把船靠过去!靠近祭坛方向!”
老疤脸看着船头那道冰冷的灰色身影,又敬畏地看了看岛屿核心那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祭坛,独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想到之前漩涡中的恐怖景象和血鲨帮旗帜的湮灭,他猛地一咬牙,嘶哑道:“起锚!划桨!给老子划过去!” 水手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操起残破的船桨,在死寂的银湖中,划开一道道涟漪,推动着破船缓缓驶向那如同巨兽蛰伏的星骸岛屿。
随着距离拉近,岛屿的细节越发清晰。构成岛屿的银灰色星骸岩石,并非死物,其内部仿佛流淌着液态的星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嶙峋的山峰和深谷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的星辰精气和那股混乱又充满生机的“逆乱”能量愈发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雾气。
终于,“黑骷髅号”在距离岛屿边缘一片相对平缓的星骸滩涂数百丈外停下。再往前,湖水变浅,遍布锋利如刀的星骸碎石,破船无法靠近。
林烬没有回头,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离船头,足尖在平静的银色湖面上轻轻一点,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荡开,他整个人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布满星骸碎石的滩涂之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本就该行走于这片星辉之地。
凌风搀扶着石岳,也纵身跃下。石岳落地时一个踉跄,沉重的身躯几乎将脚下坚硬的星骸岩石踩裂,脸色又白了几分。凌风立刻将一股精纯的无相之力渡入他体内,帮他压制躁动的武魄。“撑住!岛上的星辰精气对你稳固根基有大用!尤其是那祭坛的星核本源!”
老疤脸和几个胆大的水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下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三人踏上那片散发着神秘星辉的土地。
登岛之后,那股无处不在的“逆乱”气息更加明显。它并非单纯的混乱,更像是一种原始的、未被天道秩序完全规训的、充满各种可能性的磅礴能量场!在这里,灵识感知被严重扭曲,方向感变得模糊,甚至连时间的流速都似乎有些微的异常。
凌风一边搀扶着石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银灰色岩石,缝隙间流淌着液态的星辉,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如同踩碎玻璃的声响。嶙峋的石柱如同巨兽的肋骨,扭曲地刺向星空。空气中弥漫着星辰尘埃特有的金属腥甜气味。
“这边!”凌风目光锐利,很快在布满星辉的岩石上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足迹和……几点早已凝固、颜色暗沉的——血迹!血迹一路延伸,指向岛屿深处祭坛的方向!
三人沿着血迹和战斗痕迹快速前行。越靠近祭坛,战斗的痕迹就越发触目惊心!巨大的星骸岩石被强大的力量轰击得四分五裂,断面光滑如镜,残留着灼热的焚天烈焰气息和冰冷锐利的秩序剑气!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焦黑的神殿战船装甲碎片,还有一些……被烧得扭曲变形、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构件,似乎是某种小型傀儡的残骸!
“是焚天谷的焚天真炎!还有神殿的秩序剑气!”凌风蹲下身,指尖拂过一道深深刻入岩石、边缘还散发着微弱红芒的剑痕,脸色凝重,“叶红烛果然在这里和神殿的人动过手!而且战斗非常激烈!”
石岳看着那些恐怖的战斗痕迹,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强大能量波动,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他之前还因无法出手而愤怒,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点刚刚突破、根基不稳的力量,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恐怕连炮灰都算不上!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体内躁动的磐石武魄都似乎沉寂了几分。
穿过一片由巨大星骸拱卫形成的天然石林,眼前豁然开朗!
岛屿的核心区域,一片巨大的、由整块平坦星骸岩构成的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中心,便是那座巍峨耸立的星骸祭坛!
祭坛高达数十丈,通体由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星空的墨蓝色星骸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布满了古老、玄奥、流转着暗淡星光的巨大符文。祭坛呈阶梯状向上收束,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悬浮着那团直径超过十丈、朦胧变幻、散发出磅礴星辰精气和混乱生机的——星核本源!
然而,此刻的祭坛广场,却是一片狼藉!
广场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沟壑边缘焦黑一片,残留着焚天真炎的恐怖高温!几根支撑着祭坛外围结构的巨大星骸石柱被拦腰斩断,断口处光滑如镜,残留着冰冷的秩序剑气!散落的神殿突击舰碎片更多,有些甚至深深嵌入了坚硬的星骸地面!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祭坛基座周围,散落着十几具穿着银白神殿战甲的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有的被恐怖的巨力砸成了肉泥,有的被烧成了焦炭,有的则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化作了干瘪的皮囊!
浓烈的血腥气和能量残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嘶……”石岳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些神殿精锐的惨状,眼中充满了惊骇。这些战卫,气息至少都是灵武境显化层次!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凌风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祭坛顶端,那团搏动的星核本源上!在归墟之眼的视野中,那缠绕在本源核心的暗红色污秽血线更加清晰!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不断侵蚀着纯净的星辰精气,甚至……在尝试污染那团核心!而在血线深处,属于叶红烛的焚天真炎气息,正顽强地抵抗着,如同在污秽泥沼中燃烧的微弱火种!
“血祭污染……他们想强行污染星核,破坏逆乱节点!”凌风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猛地看向祭坛基座下方,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巨大的墨蓝色星骸基座根部,赫然镶嵌着三块巴掌大小、流淌着暗红色污血的诡异晶石!晶石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源源不断地将污秽的血光注入祭坛本体,再通过祭坛的符文脉络,向上侵蚀那团星核本源!一股邪恶、污秽、带着强烈亵渎意味的气息,正从这三块血晶中散发出来!
“是‘污秽血晶’!神殿用来污染地脉和能量节点的邪物!”凌风认出了那东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必须毁掉它们!否则星核一旦被彻底污染,这处逆乱节点就废了!我们白来一趟不说,林烬需要的能量……”
话音未落!
轰——!!!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终结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轰然从林烬体内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广场!
林烬覆盖着星尘灰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广场中央!他微微仰头,黑洞般的归墟之眼,冰冷地注视着祭坛顶端那团被血线污染的星核本源!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被弄脏了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股无形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开来!广场上散落的神殿尸体,在这股寒潮拂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更加细微的尘埃!
他缓缓抬起右手,覆盖着星尘灰光的手指,对准了祭坛基座下方那三块散发着污秽血光的——污秽血晶!
指尖,一点深邃到仿佛能吞噬星光的灰色光芒,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