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中枢”的顺利运转,如同为宸王府装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但苏晚晚深知,光有眼睛看清敌人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坚实的双脚扎根于大地。这“大地”,便是民心。
当晋王及其党羽在朝堂上不断攻讦、试图从政治上孤立宸王府时,苏晚晚却悄然开辟了另一个战场——一个远离朝堂纷争,却与无数普通人生息相关的战场。
契机源于京郊一场不算太大、却被官府层层盘剥后显得杯水车薪的赈济。流离失所的百姓面露菜色,眼中是麻木的绝望。
“王爷,我想做些事。”苏晚晚将一份简单的计划书放在萧景玄的书案上。上面没有复杂的权谋算计,只有清晰的条陈:于京城及周边州县设立“济安堂”,一为施粥赠药,救济孤寡贫疾;二为招揽流民,以工代赈,参与王府名下田庄、工坊的修缮与生产。
萧景玄看完,抬眸看她。他的小王妃坐在对面,眼神清亮,没有半分施舍者的高高在上,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方案。
【她总是能看到最根本的地方。】他心底微动。军队是他的根基,而民心,是更广阔的根基。这一点,许多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都未必看得透,她却无师自通。
“需要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已是默许。
“需要王爷的名头镇场子,需要一些可靠的、识文断字的人手管理,还需要……”苏晚晚狡黠地眨眨眼,“一点点启动资金。”她知道,萧景玄虽然支持她,但王府的账目,尤其是涉及大量银钱流动,福伯那里还是要过明路的。
萧景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倒是会算计。】他提笔,在计划书上批了几个字,递给侍立一旁的福伯:“按王妃说的办,所需用度,从本王私账出。”
福伯恭敬接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对这位王妃的手段又高看了一眼。不动用公账,免了无数口舌,用的是王爷的私房钱,这关系,可就又近了一层。
“济安堂”很快便挂牌成立。选址不在最繁华的地段,却交通便利。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只有朴素的匾额和井然有序的秩序。
苏晚晚没有亲自去施粥,但她定下了严格的章程:粥要稠,筷插不倒;药要真,由可靠医师把关;以工代赈,按劳付酬,绝不白养懒汉。同时,她将林微等几个在学堂中表现出色、家境贫寒却心性坚韧的学生派了过去,一边帮忙管理账目、登记造册,一边也算是社会实践。
消息悄然在底层百姓中传开。
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宸王?那个煞神?他的王妃搞慈善?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但当热腾腾的稠粥真的送到手里,当生病的孩子真的被免费诊治并拿到药材,当一些身强力壮的流民通过清理河道、修缮屋舍真的拿到了足以养家糊口的工钱时,怀疑变成了感激。
“宸王妃是活菩萨啊!”
“听说王妃自己都很节俭,却拿出体己钱来帮我们……”
“王爷在边关打仗,保护咱们,王妃在京城,也没忘了咱们这些苦命人……”
舆论的风向,在民间开始悄然转变。
这一日,苏晚晚在墨离的陪同下,轻车简从,来到京郊一处正在以工代赈、挖掘灌溉渠的工地暗访。她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裙,戴着帷帽,远远地看着。
工地上秩序井然,监工的是王府的一名老管事,为人方正,并不苛待民工。民工们虽然劳作辛苦,但精神面貌尚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粗犷的笑话。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休息时,民工们领取的干粮是实心的大馒头,甚至还有几块咸菜。而在一旁监督的王府下人,吃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同锅吃饭,不搞特殊。】苏晚晚微微点头,这老管事是个明白人。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到发放饮水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桶里的凉茶。负责看管的水夫是个面相凶恶的大汉,见状皱了皱眉,却还是舀了半碗递过去,粗声粗气地说:“慢点喝,别呛着!”
小男孩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里满是珍惜。
苏晚晚心中一动,对墨离低声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那水夫面前多了一小包饴糖。墨离面无表情地传达:“王妃赏的,说你看顾孩子,心细。”
那凶恶水夫愣了一下,看着那包糖,黝黑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挠了挠头,对着空气笨拙地拱了拱手,嘟囔道:“谢、谢王妃赏……” 然后把糖小心翼翼收进了怀里,再看向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时,眼神似乎都柔和了些。
回程的马车上,苏晚晚摘下帷帽,轻轻舒了口气。窗外是欣欣向荣的春色,她的心情也明快了几分。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她想着,【晋王在朝堂上拉拢十个官员,未必有我在民间赢得一百个普通人的真心来得稳固。】这些看似微小的善意和公正,如同涓涓细流,终将汇成江河。
晚上,苏晚晚在书房整理“济安堂”的简报,萧景玄走了进来。他刚从军营回来,身上还带着风尘和一丝凛冽的气息。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个小油纸包放在苏晚晚的案头。
苏晚晚打开一看,是几块还带着热气的、造型别致的胡麻饼,香气扑鼻。
“路上看到,顺手买的。”萧景玄语气平淡,走到一旁自己倒茶喝。
苏晚晚却忍不住笑了。她认得这饼,是城南一家很有名的老字号,离军营和王府都完全不顺路。
【嘴硬。】她心里甜丝丝的,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满口生香。“谢谢王爷,很好吃。”
萧景玄背对着她喝茶,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晚晚一边吃着饼,一边将简报推过去:“王爷看看?‘济安堂’这个月,又吸纳了三百流民安置,京郊两处皇庄的水利也都修葺完毕了。”
萧景玄接过,快速浏览着。简报条理清晰,数据明确,甚至还有对后续安置的一些设想。他看着看着,冷硬的唇角微微松动。
【做得不错。】他心想,【比那些只会空谈仁义道德的酸儒强多了。】
他放下简报,看向那个小口吃着饼、眉眼弯弯的小女子。烛光下,她似乎比刚嫁进来时丰润了些,眼神也更加明亮坚定,像一颗被打磨后逐渐绽放光彩的明珠。
他忽然觉得,这书房因她的存在,不再仅仅是运筹帷幄、勾心斗角的所在,也多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下次出去,多带些人。”他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叮嘱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苏晚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香喷喷的胡麻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条“黑莲花”的觉醒之路,似乎也并不总是充满了阴谋与血腥。在这些细微之处,同样能感受到力量在生长,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羁绊在加深。
她拿起笔,在简报的末尾添上了一行小字:“民心初附,根基渐稳。然,仍需持之以恒,勿骄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