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给宸王府披上了一层静谧却难掩凝重的纱衣。锦墨堂内,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苏晚晚小憩片刻后,精神稍济,但心头的重担并未减轻分毫。萧景玄的情况虽暂时稳定,但那几味珍稀药材,尤其是“七叶凰尾花”依旧杳无音信,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坐在外间的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页医书,目光却不时飘向内室那张雕花大床。
张太医端着一碗新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王妃,该给王爷用药了。这是固本培元,疏导余毒的方子,需得按时服用,不能间断。”
苏晚晚放下书,站起身:“我来吧。”
她接过那只温热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在瓷碗中微微晃动,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走进内室,萧景玄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比之前又平稳了些许,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唇瓣干涸。
她在床边坐下,用银勺舀起一勺药汁,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凑到他唇边,试图喂进去。
然而,药汁只是沿着他紧抿的唇线滑落,染湿了一小片衣襟。他牙关紧闭,昏迷中的身体本能地抗拒着外物的侵入。
苏晚晚不死心,又试了几次,结果依旧。药汁根本无法喂进去。
张太医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王爷昏迷太深,吞咽反射极弱,这样喂药……恐怕十成难进一成。若是寻常汤药也就罢了,可这药性子温和,旨在徐徐图之,若不能足量服用,效果只怕……”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耽误了用药,清除余毒便是空谈。
一股焦躁感涌上苏晚晚心头。她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萧景玄越不利。晋王那边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王府内外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怎么办?难道要硬灌?】她看着萧景玄那即使昏迷也依旧透着倔强和冷硬的侧脸,否定了这个想法。硬灌恐怕会呛到他,甚至引发其他问题。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一个念头突兀地闯入脑海——之前在他生死一线时,她曾以口渡药,将解毒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那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当时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可现在……现在他情况稍稳,再做那样亲密的举动……
【苏晚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句。人命关天,何况这还是为了救他!若是连这点尴尬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稳住王府,应对强敌?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的犹豫和羞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冷静。
她端起药碗,对张太医和一旁侍立的翠儿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张太医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什么也没说,躬身退了出去。翠儿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听话地跟着离开,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晚晚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又看了看床上无知无觉的萧景玄,不再犹豫。她仰头,含了一大口苦涩的药汁在口中,那难以形容的滋味让她差点直接吐出来,但她强行忍住了。
俯下身,靠近他那张苍白的脸。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感受到他微弱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没有时间犹豫。
她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唇,轻轻覆上了他那片冰冷干涸的唇瓣。
触感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一丝药的苦涩和他本身清冽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试探着,抵开他紧闭的牙关。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他似乎在昏迷中也保留着极强的防备,牙关咬得死紧。
【萧景玄,张嘴……】她在心里默念,带着一丝无奈的恳求,【吃药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意念再次起了作用,还是他身体的本能感应,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那紧闭的牙关终于松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苏晚晚心中一喜,立刻将口中含着的药汁,混合着自己渡过去的气息,一点点、缓慢而坚定地送了进去。她能感觉到他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将药汁咽了下去。
成功了!
她立刻抬起头,顾不上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渍,又含了第二口,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一口,两口,三口……
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亲密又艰难的过程,心中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只有一种必须完成任务的执拗。药汁的苦涩弥漫在口腔和喉咙,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只是微微蹙着眉,强迫自己忍耐。
直到碗中的药汁见了底。
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大事。身体有些发软,嘴里全是挥之不去的苦味。
她拿出自己的帕子,先是下意识地想擦自己的嘴,动作却顿住了,转而轻轻替他擦拭了一下唇角不小心溢出的些许药渍。
看着他安然咽下药汁,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些许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焦虑和尴尬。
【总算……喂进去了。】她靠在床柱上,微微喘息着。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似乎因为她起身的动作,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恰好碰到了她垂落在床边的手背。
微凉,却带着一丝真实的触感。
苏晚晚低头看了看,没有躲开。
窗外,夜色已深。
但这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改变。那碗以最亲密方式喂下去的汤药,不仅仅是在清除他体内的余毒,仿佛也在无声地瓦解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某些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