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礁上空,死一般的寂静。
海风似乎都凝滞了,只有下方扭曲海面偶尔冒起的五彩泡沫破裂的细微声响。所有黑水渊修士,包括长老鬼蛟在内,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彻。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方才魔族赤魇站立之处。那里,如今已是空空如也,连一丝魔气残痕都未曾留下。一位凶名赫赫、实力达到化神后期的魔族强者,竟在那青袍修士轻描淡写的一指之下,形神俱灭!
这不是战斗,这是碾压!是蝼蚁面对苍穹时的绝望!
鬼蛟枯槁的面皮剧烈抽搐着,握着幽蓝蛇剑的手微微颤抖,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纵横苦海数百年,经历过无数厮杀,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比万年玄冰更冷,比九幽魔风更刺骨。
他毫不怀疑,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前……前辈!”鬼蛟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此事……此事是个误会!我等不知此人与前辈有旧,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海涵!我黑水渊愿立刻退去,并发誓永不再与太玄联盟为敌!”
他身后那些化神初中期的修士更是面无人色,若非被韩小厉那无形的气机隐隐锁定,恐怕早已四散奔逃。此刻听到鬼蛟服软,也纷纷躬身,连声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
韩小厉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们,并未因对方的求饶而有丝毫动摇。修行界弱肉强食,若非他实力足够,此刻玄机子早已身死道消,太玄联盟的根基亦将被动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和故人的残忍。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灰芒流转。
鬼蛟亡魂大冒,再也顾不得什么长老威严,猛地将手中蛇形长剑往身前一抛,噗通一声竟凌空跪了下来,疾声道:“前辈!晚辈愿以心魔起誓,奉上全部身家,只求前辈饶我一命!并且……并且晚辈愿告知前辈一个关于魔族的重大机密!”
“哦?”韩小厉动作微顿,指尖灰芒隐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鬼蛟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道:“此次黑水渊与魔族合作,并非仅仅为了镇海碑拓印!魔族真正的目的,是借此机会,摸清碧波城及周边人族势力的防御虚实,为不久后的大举进攻做准备!据晚辈所知,魔族一支主力大军,已悄然集结于苦海深处的‘暗漩海域’,不日便将兵临碧波城下!”
此言一出,不仅是韩小厉,连刚刚撤去辟地剑域,走到他身边的玄机子,以及林惊涛等人,都是脸色剧变。
魔族大军主力将至?!这可是足以震动整个人族疆域的大事!
碧波城虽是人族前沿重镇,但若面对魔族主力大军,能否守住,犹未可知!
“此言当真?”玄机子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若此事为真,那太玄联盟的危机,不过是这场更大风暴的前奏罢了。
“千真万确!”鬼蛟指天发誓,“晚辈以心魔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必遭万魔噬心,永世不得超生!那赤魇,便是此次先锋的联络官之一!晚辈这里还有一份他们约定的进攻路线和时间的简略玉简!”说着,他慌忙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魔气的黑色玉简,双手奉上。
韩小厉神识一扫,确认玉简并无陷阱禁制后,隔空摄取到手。神识探入,里面果然记载着一些零星的路线标记和一个大致的时间范围,就在三个月之内!
他眉头微蹙。这情报若是真的,碧波城乃至后方大片人族疆域,都将面临一场浩劫。
“前辈,晚辈知道的全都说了!求前辈开恩,饶我等性命!”鬼蛟磕头如捣蒜,再无半分化神后期修士的尊严。
韩小厉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黑水渊修士。杀了他们,易如反掌。但留下鬼蛟这个知情者,或许对后续应对魔族入侵更有用。而且,此刻不宜再多造杀孽,需保存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韩小厉冷冷开口,“自封元婴,留下储物法器,滚出陨星礁。若再让我知晓尔等与人族为敌,或泄露今日之事,纵是天涯海角,亦必取尔等性命!”
鬼蛟闻言,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立刻运转功法,强行将自身元婴暂时封印,气息瞬间跌落至金丹水准。他身后那些修士也纷纷照做,并忙不迭地摘下自己的储物戒指、储物袋,堆放在面前。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鬼蛟连连叩首,随即带着一众如同丧家之犬的手下,架起黯淡的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陨星礁外仓皇逃去,连那柄珍视的蛇形长剑都不敢回头去捡。
转瞬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战场,便只剩下韩小厉、玄机子等五人。
玄机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对着韩小厉深深一揖:“韩道友,此番救命之恩,玄机没齿难忘!若非道友及时赶到,老夫与联盟……唉!”
“玄机子道友言重了,故人有难,韩某岂能坐视不理。”韩小厉伸手扶起他,将那份黑色玉简递了过去,“当务之急,是确认这情报真伪,并尽快通知碧波城乃至人族高层,早做防范。”
玄机子接过玉简,神识探查后面色更加凝重:“此事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必须立刻返回碧波城!城主‘沧澜真君’乃是我旧识,为人刚正,应会重视此事。”
韩小厉点头,袖袍一卷,再次带上众人,化作青虹,朝着碧波城方向疾驰而去。这一次,他不再保留速度,炼虚期的修为全力展开,青虹撕裂长空,比来时更快!
途中,玄机子服下韩小厉赠与的疗伤丹药,气色好转不少,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韩小厉,忍不住叹道:“韩道友,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你竟已臻至如此境界,实在令老夫汗颜。看来道友在归墟海眼中,必有惊天机缘。”
韩小厉微微一笑,并未细说归墟海眼内的凶险与收获,只是简单道:“侥幸有所突破罢了。倒是道友,为保联盟传承,舍身引敌,此等风骨,令人敬佩。”
玄机子苦笑摇头:“惭愧,若非道友,老夫已是枯骨一堆。只是联盟经此一劫,元气大伤,如今又逢魔族大军压境,前途堪忧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韩小厉安慰道,“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那镇海碑拓印……”
“真正的拓印在此。”玄机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蓝色光晕的符牌,其上道纹流转,隐有潮汐之声,“此物关乎我联盟根本,亦可能对人族抵御魔族有所帮助,必须尽快送至天枢城。”
两人交谈间,碧波城那巨大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城池百里范围时,韩小厉眉头忽然一皱,身形骤然停住。
“怎么了?韩道友?”玄机子疑惑问道。
韩小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平静的海域与天空,沉声道:“有埋伏。而且,不止一处。阵法波动……很强,是针对我们的。”
他炼虚期的神识远超化神,已然察觉到在前方必经之路上,数道隐晦的阵法气息如同张开的大网,与周围的空间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他神识敏锐,极难发现。这些阵法品阶不低,至少是能困杀化神后期的级别!
“什么?!”玄机子等人脸色一变。黑水渊的主力不是刚被击溃吗?难道还有后手?或者说……是魔族?
就在这时,一道传讯符箓如同有生命般,穿透虚空,无视了那层层隐藏的阵法阻隔,精准地飞到了玄机子面前。
玄机子一怔,接过符箓,神识读取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愤怒与悲痛。
“道友,何事?”韩小厉问道。
玄机子将传讯符递给韩小厉,声音沙哑:“是联盟安插在碧波城内的暗线冒死传来的消息……碧波城副城主赵毅,早已被魔族暗中控制!我们入城求援的计划已被他知晓!此刻,不仅城外有埋伏,城内……我们之前联系好的几个据点,也同时遭到了清洗!”
“赵毅还下令,封锁了通往城内的所有传送阵,并污蔑我太玄联盟勾结魔族,窃取城防机密!我们现在……已是进退两难!”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林惊涛三人如坠冰窟。
前有埋伏,后无退路,内有奸细,外有大敌!局面,瞬间恶劣到了极致!
韩小厉看着手中那枚记载着噩耗的传讯符,眼神渐渐冰冷。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座近在咫尺,却已布满杀机的巨城,以及前方那片隐藏着致命陷阱的海域。
“既然如此……”
他一步踏出,青袍无风自动,一股凌厉冲霄的剑意再次勃发。
“便让我看看,这龙潭虎穴,究竟有何能耐!”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