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遁光并未远离泣血谷,而是在山谷深处、一处僻静的山崖前落下。
这里竟藏着一座精巧的别院,与谷内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院外设有禁制,隔绝了外界的血腥与喧嚣,院内奇花异草,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显然是薛忘情的手笔。
薛忘情撤去遁光,信步走入竹楼,自顾自地在临窗的竹榻上坐下,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慢条斯理地开始沏茶。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他魔道巨擘的身份格格不入。
顾云初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她周身灵力隐而不发,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间竹楼和那个看似放松、实则气息如同深渊般的男人。
“站着做什么?怕本座吃了你?”
薛忘情头也未抬,专注于手中的茶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妖孽的侧脸,
“进来,坐下。”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顾云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在离薛忘情最远的竹椅边缘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薛忘情抬眸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的竹几上。
茶汤清澈,香气清冽,与这谷中的血腥污浊截然不同。
“尝尝,雪山灵雾,外面可不多见。”他语气随意,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老友。
顾云初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薛长老将我带至此地,意欲何为?”
薛忘情轻笑一声,端起自己那杯茶,细细品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
“本座不是说过了?觉得你有趣,请你来做几天客。”
“有趣?”顾云初眼神更冷,
“就因为我曾是合欢宗的‘桃花’?还是因为我现在是青岚宗的顾云初?”
薛忘情放下茶杯,桃花眼终于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都是,也都不是。”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本座好奇的是,一个合欢宗最低等的弟子,是如何在短短数年之内,洗尽铅华,脱胎换骨,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还练就了这一身……连本座都看不透的堂皇正道功法?”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竹几,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顾云初的心上。
“是得了某位上古大能的完整传承?还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被哪个不甘寂灭的老怪物,选中成为了夺舍的容器?”
顾云初心头巨震,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他果然怀疑了!
但他猜测的方向,依旧局限于这个世界固有的认知——奇遇或夺舍。
他绝对想不到“穿越”这种可能性。
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薛长老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
顾云初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诮,
“弟子不过是运气好些,得了些机缘,又幸得青岚宗师长不弃,悉心教导罢了。”
“哦?是吗?”
薛忘情显然不信,但他并没有继续逼问,反而靠回榻上,慵懒地换了个话题,
“那你混入泣血谷,又是为何?总不会是青岚宗派你来打探消息的吧?他们还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顾云初沉默不语。她不可能说出真实目的。
“不想说?没关系。”
薛忘情似乎并不在意,他目光转向窗外,看着下方那如同炼狱般的泣血谷,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缥缈,
“本座可以等。”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顾云初,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带着一丝追忆,又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副清冷倔强的样子,比起以前在合欢宗时,那副怯生生、任人拿捏的模样,更让本座……心动。”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靡靡的蛊惑,悄然钻进顾云初的耳膜,试图撩拨她的心弦。
顾云初只觉得一股异样的燥热感顺着脊椎爬升,脸颊也有些发烫。
这是薛忘情在动用他那魅惑人心的手段。
她立刻紧守灵台,《太初衍化诀》运转,混沌灵力如同清凉的溪流,瞬间将那丝躁动压了下去。
她眼神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厌恶:“薛长老,请自重。”
薛忘情看着她迅速恢复清明的眼神,非但没有恼怒,眼底的兴味反而更浓了。
他的魅术对同阶修士效果都未必理想,但对付一个金丹初期的小辈,竟然被如此轻易地化解?
“自重?”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竹楼内回荡,带着几分邪气,
“本座修炼的便是这‘情欲之道’,如何自重?”
他站起身,缓步走向顾云初。
顾云初立刻警惕地站起身,周身灵力蓄势待发。
薛忘情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如同最缠绵的丝线,试图将她缠绕。
“小桃花,顾云初……”
他轻声唤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不管你变成了谁,你这具皮囊底下,终究还是那个本座曾经留意过的小丫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但这温柔背后,是更深沉的、属于猎食者的危险。
“留在本座身边吧。”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但在顾云初凌厉的目光下,又缓缓放下,
“合欢宗能给你的,本座可以给你更多。青岚宗给不了你的,本座也能给你。”
“本座可以庇护你,可以指导你,可以让你领略这世间极致的欢愉与力量……”
他的承诺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充满了诱惑。
顾云初却只觉得心底发寒。
薛忘情所谓的“留在身边”,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
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对一个稀有“藏品”的占有欲,以及对一个有趣“谜题”的探究欲。
她是他新的猎物,也是他试图破解的谜团。
“多谢薛长老厚爱。”
顾云初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波澜,
“不过,弟子习惯了青岚宗的清修,对‘极乐大道’,无福消受。”
薛忘情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无妨。”他转身,重新坐回竹榻,端起那杯渐凉的茶,
“本座有的是时间,等你……改变主意。”
竹楼内陷入了沉默。
一个慵懒品茶,心思难测。
一个凝神戒备,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