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鳞片的女祭司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那双深邃的赤瞳静静凝视着“深渊使者”号,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精神意念便直接传入舰桥,回荡在林枫和主要成员的脑海:
“陌生的来访者。收起你们的爪牙,跟随我的引导。在幽暗城的领域,任何敌意都将招致毁灭。”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随即,她所在的华丽舰艇优雅地调转方向,向着那巨大的隧道入口驶去。之前包围深潜器的蜥蜴人巡逻舰船也立刻变换队形,如同忠诚的卫队,分列两侧,“护送”着这个不速之客进入他们的领地。
“执政官?”通讯频道里传来艾拉的声音,她按照预案留守深潜器,负责接应和危机处理。
“按计划进行。艾拉,你留守‘深渊使者’,保持最高警戒,随时准备应变。奈芙蒂斯,带上你的分析设备,还有一队‘影刃’护卫,跟我走。”林枫迅速下令。他需要亲自接触,了解这个文明,而深潜器作为强大的后盾,必须握在绝对信任的人手中。
一艘小型交通艇从“深渊使者”号腹部弹出,载着林枫、奈芙蒂斯以及四名身着轻便动力装甲、眼神锐利的“影刃”护卫,跟随着女祭司的舰艇,驶入了那如同巨兽喉咙般的隧道。
隧道内部并非漆黑,岩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某种苔藓或晶石,提供了基础的照明。隧道极长,倾斜向下,行驶了约莫十分钟后,前方豁然开朗。
即便是以林枫和奈芙蒂斯的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幽暗城。
它并非建造在平坦的土地上,而是依托一个更加庞大、仿佛没有边际的地下空腔的陡峭岩壁,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铺陈开来。建筑大多由本地开采的黑色、灰色岩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实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与自然环境巧妙融合。巨大的天然水晶柱从岩壁中横伸出来,被改造成了房屋的支撑、桥梁的基座甚至是街道的灯柱——那些水晶内部被导入了能量,发出比照明苔藓更亮的光芒。发光的藤蔓从高处垂落,如同天然的帘幕,点缀着这座黑暗中的城市。几条地下瀑布从穹顶的裂缝中奔流而下,汇入城市下方蜿蜒的暗河,水声轰鸣,为城市带来了生机与水源。
而整个城市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挂在空腔穹顶正中央、如同小型月亮般的物体——“地心之日”。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人造(或者半天然)水晶球体,直径可能超过百米,内部蕴含着磅礴而稳定的能量,它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从下方地脉传导上来的热能,将其转化为如同地表黄昏时分般的、温暖而恒定的光芒,洒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是幽暗城的光明、温暖和最主要的能量源泉,在其光芒照耀下,整座城市都沐浴在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氛围中。
交通艇跟随着引导,在如同迷宫般的建筑与空中廊桥间穿行。奈芙蒂斯透过舷窗,飞快地记录着一切,同时低声对林枫说:“惊人的城市设计,完全适应垂直岩壁环境。能量利用率很高,那个‘地心之日’的技术水平……不低。”
林枫的目光则更多地投向了街道上的蜥蜴人居民。在这里,社会结构一目了然。
女性蜥蜴人随处可见,她们穿着相对整洁、带有部落符号或功能区分的长袍、皮甲或轻便服饰,在街道上从容行走。她们是市场的管理者,指挥着货物的搬运和交易;是工坊里的工匠,打磨着武器或处理着发光的生物材料;是手持卷轴或能量晶石的行人,彼此交谈,神态间带着理性与自信。她们占据着所有看起来需要思考和决策的位置。
而男性蜥蜴人,则大多从事着体力劳动。他们扛着沉重的矿石、推动着载满物资的车辆、在建筑工地上敲打巨石。或者,他们身着统一的制式铠甲,组成巡逻队,迈着沉重的步伐在固定路线上巡视,眼神警惕,沉默寡言,忠实地执行着护卫城市的职责。他们力量强大,但社会地位显然低于女性。林枫注意到,当有女性蜥蜴人走过时,附近的男性往往会微微低头或侧身让路,显示出一种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
这是一个典型的、等级森严的母权制社会。权力、知识和信仰,显然都掌握在女性手中。
交通艇最终飞向了城市最高处,那里,一根无比粗壮、通体流淌着深邃紫色能量流光的巨型水晶柱,如同支撑天穹的脊柱,从岩壁中贯穿而出。水晶柱的顶端,巧妙地构建着一座宏伟的神殿,建筑与水晶浑然一体,那就是“晶光神殿”。
在神殿入口处,那名引路的女祭司早已等候在此。她赤瞳扫过林枫一行人,尤其在奈芙蒂斯和她携带的设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我是祭司凯拉。大祭司莎法尔正在内殿等候。请随我来,并约束你们的人。”她的目光淡淡掠过那四名浑身散发着精锐气息的“影刃”护卫。
神殿内部空间广阔,墙壁和穹顶都镶嵌着能自行发光的晶石,光线柔和而神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檀香与硫磺混合的气息。走廊两侧站立着身着全副仪式盔甲、手持能量长矛的女性蜥蜴人卫士,她们的眼神比外面的男性战士更加锐利和沉静。
在内殿最深处的圆形大厅中,他们见到了幽暗城的实际统治者——大祭司莎法尔。
她端坐在一个由整块白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宝座上,宝座后方就是那根巨型紫水晶柱的主体,能量流光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霞衣。她的体型比祭司凯拉更加丰腴一些,充满了岁月沉淀下的威严与力量。她的鳞片是更加深沉、近乎古铜的暗金色,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复杂如星河。她的面容同样美丽妖异,但眼角眉梢带着历经沧桑的痕迹,那双赤瞳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睿智、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
她没有开口,但一道比凯拉更加强大、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精神意念笼罩了林枫一行人,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形成清晰的语言:
“来自地表的光芒之子,与智慧的追随者。我是莎法尔,幽暗城之眼。说出你们到此目的。”
沟通开始了。最初,林枫尝试用几种已知的宇宙通用语和精神意念表达和平与探索的意图,但收效甚微。莎法尔似乎能理解大概,但细节模糊。
这时,奈芙蒂斯上前一步,她打开随身的数据板,屏幕上快速闪过一系列复杂的几何图形、数学公式和能量频率图谱。同时,她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配合着手势,尝试构建基础的沟通桥梁。她的学习与分析能力此刻展露无遗,她一边聆听莎法尔精神意念中的语言结构,一边快速解析、模仿、调整。
林枫抓住奈芙蒂斯创造的契机,直接指向脚下,然后做出地壳震动、崩塌的手势,最后指向远方——能量脉冲传来的方向。他运用自身对能量的感知,模拟出那股规律脉冲的微弱波动。
莎法尔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的赤瞳微微眯起,精神意念再次传来,这次带上了明确的含义,经由奈芙蒂斯的快速解析,已经能够理解八成:
“你们……为那‘地脉的哀鸣’而来?”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那不是哀鸣,是抗争。是吾等为了抵御来自更深处的‘熔岩之灾’,不得已动用了‘地心之日’积蓄的力量,试图稳定被它们疯狂抽取而濒临崩溃的地脉结构。”
“熔岩之灾?”林枫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莎法尔的意念中透出冰冷的怒意:“那些栖息在燃烧之海、没有理智的毁灭者!它们如同蛀虫,疯狂抽取地核的热能,壮大自身,却导致支撑我们世界的地脉震颤、断裂!幽暗城的矿区因此坍塌,狩猎场化为火海!它们,是这一切动荡的根源!”
她的指控激烈,但林枫敏锐地察觉到,在她精神的细微波动中,隐藏着一丝疑虑与困惑。奈芙蒂斯也同步传递来一个信息:莎法尔在提及与熔岩族的冲突时,其精神波谱出现异常谐波,通常与“不确定感”或“信息矛盾”相关。
林枫直视着莎法尔深邃的赤瞳,用刚刚学会的几个蜥蜴人语言音节,配合精神意念,缓缓问道:“只有……熔岩之灾?”
莎法尔沉默了。大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她凝视着林枫,许久,才再次传递意念,带着一丝审慎:“近段时间,冲突……异常频繁。攻击模式,不像那些只知道毁灭的石头脑袋。仿佛……有阴影在拨动命运的丝线,加剧仇恨。但我们未能抓住这‘阴影’的尾巴。”
她话锋一转,精神意念变得强硬起来:“地表来客,你们的言辞如同光滑的水晶,难以辨别真伪。幽暗城不轻易相信外来者,尤其是与‘灾厄’有所牵连的存在。如果你们真想寻求答案,甚至……合作,”她提出了条件,“证明你们的诚意,展现你们的价值。”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话,就在这时,一名女性蜥蜴人卫士急匆匆闯入内殿,用急促的语调和复杂的手势向莎法尔汇报着什么。
莎法尔听完,赤瞳中闪过一丝冷光,她缓缓从水晶宝座上站起,目光再次投向林枫,意念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试探:
“看来,证明的机会来得很快。北部矿区遭遇猛烈袭击,地脉被恶意撕裂,像是‘熔岩之灾’的手笔。陌生的来访者,你们是选择袖手旁观,证明你们与它们无异?还是……愿意伸出援手,展示你们所谓的‘和平’与‘价值’?”
抉择,摆在了林枫面前。这既是一场危机,也是一个打开局面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