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顺着下颌线滴落时,燕十三的锈刀已斜指地面。刀身的暗红纹路吸饱了阳光,像是有无数条血线在里面游走,与他左臂旧箭疤的刺痛遥相呼应。
台下的骚动还未平息。银甲将领被蟠龙卫抬下去时,嘴里还在嗬嗬地吐着血沫,胸口那只靴印清晰得像是盖上去的戳——方才燕十三看似随意的一推,实则用了“震”字诀,掌力透过甲胄渗进去,怕是已经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小子是谁?”青州侯府的方向传来窃窃私语,“凉州侯啥时候有这等高手了?”
“不像府里的人。”徐州刺史捻着胡须,目光在燕十三的袍服上打转,“你看他的靴子,是北疆的牦牛皮,倒像是边军出身。”
燕十三没理会这些议论。他的注意力全在晋王府的席位上——晋王正低声对身旁的长史说着什么,那长史频频点头,眼神里的阴鸷像毒蛇的信子。片刻后,长史快步走下台,在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壮汉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的铁链哗啦作响。他身高八尺有余,袒露的上身布满了狰狞的刀疤,左手握着柄鬼头刀,刀背上的铜环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正是青州将军王奎——以悍勇闻名,据说能生撕猛虎。
“小子,敢伤我晋王府的人,胆子不小。”王奎的声音像破锣,每说一个字,嘴里就喷出股浓烈的酒气,“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他纵身跃上擂台,震得青石地面都晃了晃。鬼头刀凭空劈下,刀风裹挟着沙石,竟在燕十三脚前的地面上划出道半寸深的沟痕。
“好快的刀!”台下发出一阵惊呼。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上一挑,刀身的红光与鬼头刀的寒光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阵阵发麻——这王奎的力气,竟比那银甲将领大了数倍。
“有点意思。”王奎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能接我一刀,算你有点本事。”他的鬼头刀突然变招,刀背横扫,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燕十三的后脑。
这招阴狠毒辣,显然是想一击毙命。燕十三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体突然前倾,锈刀贴着地面滑行,刀风卷起的碎石如雨点般射向王奎的膝盖。
王奎慌忙收招格挡,膝盖却还是被碎石擦到,顿时鲜血淋漓。他又惊又怒,鬼头刀舞得如狂风骤雨,刀光将燕十三周身的要害尽数笼罩,铜环的叮当声越来越急,像是催命的符咒。
燕十三的身影在刀光中飘忽不定。他没有硬接,只是借着身法不断闪避,锈刀偶尔反击,每一次都精准地劈在鬼头刀的薄弱处。“叮叮当当”的脆响中,王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显然已经有些力竭。
“只会躲吗?”王奎怒吼着,鬼头刀突然横扫,逼得燕十三不得不正面迎战。两刀相交的瞬间,王奎突然冷笑一声,左手的铁链猛地甩出,链端的铁球带着风声砸向燕十三的面门。
这是他的杀招“链锁咽喉”,多少高手都栽在这出其不意的一链下。台下的诸侯们发出一阵惊呼,连凉州侯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燕十三却像是早就料到。他的锈刀突然下沉,刀柄重重砸在铁链上,铁链瞬间被荡开。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冲,肩膀撞在王奎的胸口。
“咔嚓”一声脆响。
王奎的肋骨断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塌陷下去一块,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护心镜。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铁链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你……”王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大口血沫。
燕十三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锈刀突然出鞘,刀身的红光如闪电般划过,在王奎的咽喉处留下道细细的血线。
“噗——”
血柱从王奎的咽喉喷出,溅在青石地面上,与之前的酒液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图案。王奎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显然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输。
广场上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干净利落的胜利惊呆了。没人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不仅刀法精妙,下手更是狠辣果决,丝毫不给对手留余地。
燕十三的锈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身的血迹顺着纹路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时竟冒出丝丝白烟。他没有像银甲将领那样绕场炫耀,只是静静地站在擂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的诸侯,最后落在晋王身上。
“还有谁?”
三个字,像三颗惊雷,在广场上炸响。
晋王府的席位上,晋王的脸色铁青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猛地将酒盏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身旁的长史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好一个燕十三!”晋王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赢到几时。”他拍了拍手,“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放肆之徒!”
蟠龙卫们纷纷拔刀,就要冲上擂台。凉州侯突然站起身,挡在台前:“晋王殿下,这是会盟的擂台,按照规矩,胜者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岂能随意拿下?”
“规矩?”晋王冷笑一声,“本王的话,就是规矩!”
“殿下此言差矣。”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青州侯颤巍巍地站起身,“会盟是为了共讨白莲教,不是为了公报私仇。燕壮士连胜两场,武艺高强,正是讨伐白莲教的栋梁之才,殿下应该嘉奖才是,怎能说拿下就拿下?”
“青州侯说得对!”
“我们是来会盟的,不是来看晋王殿下铲除异己的!”
其他诸侯也纷纷附和。虽然他们忌惮晋王的势力,但燕十三的胜利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也让他们鼓起了反抗的勇气。
晋王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也知道不能犯了众怒。他死死盯着燕十三,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好,本王就依你们。但这擂台,继续!我倒要看看,他能连胜多少场!”
燕十三知道,晋王这是要用车轮战耗死他。接下来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甚至可能是晋王府隐藏的顶尖高手。
但他并不害怕。锈刀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像是在期待着更多的战斗。他想起镇北侯的旧部,想起那些冤死的亡魂,想起自己左臂上的箭疤……这些都化作了力量,流淌在他的血脉里,凝聚在他的刀尖上。
“我接受挑战。”燕十三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来多少人,我都接下了。”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了老赵欣慰的笑容,看到了凉州侯赞许的眼神,看到了那些镇北侯旧部激动的泪水。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会盟台上。燕十三的锈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刀身的暗红纹路里,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在助威。
下一个挑战者已经走上擂台,是个手持双锤的壮汉,身材比王奎还要魁梧,每一步都让擂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燕十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锈刀。
战斗,还在继续。但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把锈刀,不仅要为自己而战,更要为那些冤死的亡魂,为那些被践踏的正义,为整个天下的公道,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