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声像是带着魔力,在百鬼巷的阴影里反复回荡。燕十三与那戴着自己面皮的剥皮娘子对峙着,双方都没有贸然动手,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怪异气息。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假燕十三突然轻笑,银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墙角的油灯。灯火熄灭的瞬间,她的身影已经融入黑暗,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语,“晋王的人就在巷口,你们慢慢玩。”
燕十三没有追击。他走到石室中央,锈刀在地面上划出道红光,照亮了尸体胸口的伤口——都是被一种极细的钢丝勒断了喉咙,切口平整得如同镜面。这是鸦部影卫的独门手法“锁喉丝”,看来晋王的人已经提前清理过这里。
“她在故意拖延时间。”柳随风的折扇在掌心敲出急促的节奏,“刚才那声吆喝太刻意了,像是在给外面的人报信。”
老赵正检查着尸体上的衣物,突然从一具尸体的靴子里掏出块碎布,上面绣着半朵莲花:“是白莲教的‘净衣卫’,负责清理门户的。这些人应该是想私吞山河图,结果被灭口了。”
石头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铁盒上,盒子上了三把锁,却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十三哥,你看这个。”少年用短刀撬开盒盖,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是朱砂的味道。”
燕十三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那粉末里除了朱砂,还混合着龙血草和曼陀罗的成分——是绘制山河图时常用的颜料。看来这里确实藏过山河图,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走。”燕十三将锈刀归鞘,目光透过暗门的缝隙看向巷口,“不管是谁在吆喝,我们都得去看看。”
百鬼巷的尽头是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座巨大的鬼头雕像,嘴里叼着盏万年灯,灯油燃烧时发出“咕嘟”的声响,像是在吞咽什么。广场周围布满了摊位,摊主们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沉默地守着自己的货物。
燕十三四人刚走出巷口,就感觉到数道目光落在身上。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发现至少有六个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三个在鬼头雕像的阴影里,两个混在摊位的人群中,还有一个正坐在广场边缘的酒摊旁,手里把玩着个青铜酒杯。
“穿蓝衫的那个是‘千面狐’,擅长易容,据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柳随风的声音压得极低,折扇指向人群中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他旁边那个戴斗笠的,是‘追魂箭’,百发百中,箭上喂的是见血封喉的‘牵机毒’。”
老赵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指向鬼头雕像的阴影:“那三个是‘黑风寨’的人,寨主‘独眼狼’最是贪婪,只要有好处就敢拼命。”
燕十三的注意力却在酒摊旁的那个人身上。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脸上戴着张普通的书生面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转动酒杯的动作优雅而沉稳——只有长期练剑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
“那个人不简单。”燕十三低声道,锈刀在鞘中微微发热,“他的袖口有剑穗的痕迹,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警惕,“他在我们进来时,酒杯停顿了三次,每次都对应着我们的步伐。”
石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咦”了一声:“他的酒壶上刻着个‘柳’字,跟柳大哥你的姓一样。”
柳随风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折扇猛地合上:“巧合而已。江湖上姓柳的多了去了。”
就在这时,广场东侧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车上插着面小旗,写着“专卖奇珍”四个歪歪扭扭的字。老头的脸上戴着张寿星面具,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正是刚才吆喝卖山河图的人。
“卖山河图喽——”老头推着车在广场中央停下,从车上的木箱里掏出个卷轴,用竹竿挑着,“寒山寺秘藏,山河全图,只要黄金千两,错过今天,再等十年——”
广场上的人都围了过去,却没人敢先开口。山河图的消息早就传遍江湖,谁都知道这东西是烫手山芋,晋王和白莲教都在疯狂寻找,敢在这里公开叫卖,要么是活腻了,要么就是个骗局。
“是假的。”老赵突然开口,拐杖指向那卷轴的轴头,“真正的山河图轴头是用千年阴沉木做的,不会反光。他这个是涂了漆的普通木头,骗骗外行人还行。”
老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慢悠悠地吆喝着:“识货的来看看啊——你看这纹路,你看这朱砂,都是宫里的御用品——”
燕十三的目光却落在老头推车的轮轴上。那里缠着圈极细的钢丝,与石室里杀死净衣卫的锁喉丝一模一样。更可疑的是,老头的左手始终藏在袖子里,袖口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在等信号。”燕十三低声道,右手悄悄握住了锈刀的刀柄,“周围至少有二十个鸦部影卫,都藏在摊位后面。”
柳随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几个摊主的手指都放在摊位下,那里隐约露出黑色的衣角——是鸦部影卫的制式服装。他的折扇突然指向广场西侧的一座石桥:“我们从那边走,穿过‘奈何桥’就能到聚宝阁。”
四人刚要移动,那卖图的老头突然将卷轴猛地抛向空中,大喊一声:“接住了!”
卷轴在空中散开,露出里面的内容——根本不是什么山河图,而是一张绘着燕十三等人样貌的画像,旁边用朱砂写着“悬赏:燕十三人头,黄金万两”。
“动手!”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左手从袖子里掏出个铜哨,用力吹响。
哨声未落,广场周围的摊位突然炸开,无数黑衣人从里面窜出,手里的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三个黑风寨的人最先冲了上来,独眼狼手里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燕十三的后心。
燕十三的锈刀瞬间出鞘,红光如练,迎着鬼头刀斩去。两刀相交的瞬间,独眼狼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鬼头刀竟被锈刀硬生生劈成两半,刀刃上的红光顺着手臂蔓延,在他胸前留下道焦黑的痕迹。
“好刀!”独眼狼又惊又怒,另一只手甩出三把飞镖,同时向后退去。
石头的短刀早已出鞘,少年的身法比在寒山寺时灵活了许多,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将飞镖尽数挡下。他没有追击,而是守住老赵的两侧,重剑虽然不在身边,但短刀的招式却越发凌厉。
柳随风的折扇不知何时变成了柄软剑,剑光如白蛇出洞,瞬间刺穿了追魂箭的手腕。那弓箭手惨叫着倒地,手里的毒箭射向空中,正好落在千面狐的脚下。
千面狐脸色大变,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想要遁走。燕十三的锈刀却比他更快,红光如同有生命般蜿蜒而上,将所有残影同时斩碎——地上只留下几张掉落的人皮面具,真正的千面狐早已不见踪影。
“往奈何桥退!”燕十三大喊着,锈刀的红光在身前织成道屏障,将涌来的黑衣人尽数挡在外面。他能感觉到,这些影卫的实力比之前遇到的鸦部更强,招式也更加诡异,显然是晋王的精锐。
老赵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扁担里的油布。火焰瞬间窜起,形成道火墙,暂时挡住了追兵。老人的动作却因此慢了半拍,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肩膀,箭头带着倒钩,深入骨中。
“赵叔!”石头惊呼着想要回头,却被老赵一把推开,“别管我!带十三去聚宝阁!”
燕十三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到老赵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毫不犹豫地捏碎——那是“爆骨粉”,镇北军的最后杀招,能与敌人同归于尽。
“走!”燕十三一把抓住石头的胳膊,强行将他拖向奈何桥。锈刀的红光剧烈闪烁,他能感觉到老赵的生命气息正在迅速消散,就像当年藏龙穴里那些守护秘密的白骨。
奈何桥是座石拱桥,桥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桥下的河水漆黑如墨,隐约有白色的手从水里伸出,像是在拉扯过桥人的脚踝。柳随风已经在桥对面等着他们,软剑上的血迹滴落在符文上,竟让那些纹路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快过来!”柳随风大喊着,软剑指向桥中央,“这桥有机关,只能过一次!”
燕十三拉着石头冲上石桥。刚走到中央,桥面突然震动起来,刻着的符文纷纷亮起,形成一道光网,将后面的追兵挡在外面。他回头望去,只见老赵的身影已经被黑衣人淹没,爆骨粉的爆炸声震得整个鬼市都在颤抖。
“赵叔——”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少年想要冲回去,却被燕十三死死按住。
燕十三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桥面的符文上。那些符文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竟与锈刀刀身的红光产生了共鸣,在桥面上投射出一幅模糊的地图——正是山河图的一部分,上面标着聚宝阁的位置。
“他没白死。”燕十三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锈刀的红光映在他的面具上,让鬼面看起来更加狰狞,“我们得完成他想做的事。”
柳随风在桥对面催促:“快走!光网撑不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燕十三的锈刀上,眼神复杂难明。
燕十三最后看了眼广场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黑衣人整齐的脚步声,正在向石桥逼近。他拉着石头,快步穿过奈何桥,锈刀的红光在身后留下一道残影,仿佛在为老赵送行。
聚宝阁的大门就在眼前,那是座用黑色巨石砌成的建筑,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在鬼市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燕十三知道,里面一定藏着更多的秘密和危险,但他没有选择,只能一步一步走进去。
鬼市的阴影里,那个戴书生面具的人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与奈何桥的符文闪烁频率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