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荒漠染成一片熔金,商队的驼铃声在沙丘间荡出悠长的回响。燕十三牵着一匹瘦马走在商队侧后方,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那辆紫色帘幕的马车。
石头跟在他身边,背上的镇岳剑用粗布裹着,只露出黝黑的剑柄。少年时不时抬头望向商队中央那个穿绿裙的女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异样的依赖——那女子叫翠儿,下午给过他一块蜜糖,此刻正提着水囊在骆驼间穿梭,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别老盯着人家看。”燕十三低声提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锈刀的刀柄。刀身传来微弱的震颤,像是在预警什么。
石头脸一红,低下头踢着脚下的沙砾:“她……她人挺好的。”
老赵拄着根骆驼骨磨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浑浊的眼睛扫过商队的每一个人。当看到那些护卫腰间不起眼的莲花刺绣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十三,”老赵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注意看他们的腰牌。”
燕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灰衣护卫的腰间都挂着块黑木牌,正面刻着“商”字,背面似乎还有花纹,但被衣襟挡住看不真切。
“怎么了?”
“方才帮他们修马车时瞥到一眼,”老赵的声音带着寒意,“背面是半朵莲花——跟血手人屠脖子上的印记,是一套的。”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锈刀的震颤突然变得剧烈,刀身的暗红纹路在夕阳下隐隐发亮。
难怪这商队行迹诡异。难怪那个叫紫烟的女子看他锈刀的眼神不对劲。
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丝绸商队,是白莲教的人!
“不能打草惊蛇。”燕十三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指在马鞍上敲出三短两长的暗号——这是他跟老赵在哨所时约定的警示信号,意为“目标确认,伺机而动”。
老赵微微颔首,从药箱里摸出个陶瓶,假装倒药粉时在石头后颈轻轻一弹。石头打了个激灵,迷茫地看向老赵,少年眼里那丝对翠儿的依赖竟淡了几分。
“风沙大,迷了眼。”老赵含糊地解释,将一个香囊塞进石头手里,“这是醒脑的药草,拿着。”
商队在一处背风的沙丘下扎营。护卫们熟练地卸下骆驼背上的货箱,黑布覆盖的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像是丝绸该有的重量。
紫烟的马车停在营地中央,翠儿正弯腰用银壶给她倒水。燕十三注意到,翠儿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极小的莲花纹——跟那些护卫的腰牌如出一辙。
“这位壮士看着面生得很。”一个络腮胡护卫走过来,手里把玩着弯刀,刀鞘上同样有朵暗刻的莲花,“以前没在这条线上见过你啊。”
燕十三靠在马边,手指搭在锈刀的吞口上:“走散的旅人,想跟着商队到前面的城镇。”
“哦?”络腮胡挑眉,目光在他腰间的锈刀上打转,“看你带刀的样子,不像普通旅人。”
“在北疆混口饭吃,没把刀活不过三天。”燕十三扯出个生硬的笑,指尖已经扣住了刀柄。只要对方再逼近一步,他有把握在三招内夺下那把弯刀。
“王六,不得无礼。”翠儿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提着食盒走过,给络腮胡递了块饼,“紫烟姑娘说了,都是同路,要互相照应。”
络腮胡悻悻地收了刀,狠狠瞪了燕十三一眼,转身去帮其他人搭帐篷。
翠儿把另一块饼递给燕十三,笑容甜美:“壮士别介意,王大哥就是性子直。”她的手指无意中擦过燕十三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莫名一颤。
“多谢姑娘。”燕十三接过饼,指尖的触感却让他想起血手人屠那双暗红的手掌——同样的冰凉,同样带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翠儿又转向石头,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小石头,要不要跟姐姐去拿点蜜饯?”
石头下意识地就要答应,却被老赵一把拉住。老伙夫咳着嗽说:“这孩子认生,就不麻烦姑娘了。”
翠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那好吧,有事随时找我。”她转身离开时,燕十三清楚地看到她裙摆扫过货箱时,黑布下露出的金属角——不是丝绸包裹的柔软,是棱角分明的坚硬,像某种兵器的轮廓。
夜幕降临时,营地升起了篝火。紫烟终于从马车里出来,她换了件月白长裙,手里拿着串紫檀木念珠,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侧脸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柔和。
护卫们围坐成圈,有人拿出酒囊,有人擦拭兵器,看似放松,却始终保持着对燕十三三人的警惕。
燕十三假装添柴,悄悄靠近一个堆放货物的角落。借着篝火的阴影,他用锈刀的刀尖轻轻挑开黑布的一角——
货箱里根本不是什么丝绸,而是码放整齐的短弩,弩箭的箭头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箱子内侧,赫然印着一朵完整的白莲!
跟血手人屠脖子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燕十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刚要放下黑布,身后突然传来紫烟的声音:“壮士对我的货物很感兴趣?”
燕十三猛地转身,锈刀已经出鞘半寸,红光在刀身流转。
紫烟站在三步外,手里还捻着那串念珠,脸上的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这些是防身用的弩箭,荒漠不太平,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姑娘考虑得周全。”燕十三缓缓归刀入鞘,指尖却依旧抵着刀柄,“只是没想到丝绸商队会带这么多兵器。”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紫烟走近两步,篝火的光芒在她瞳孔里跳跃,“倒是壮士你这把刀,看着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捡的。”燕十三言简意赅,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他能闻到紫烟身上的香气里,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跟沙蝎娘子的毒粉味有些相似。
紫烟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回到火堆旁。但燕十三注意到,她转身的瞬间,右手在身后做了个手势——三个护卫的手,同时按在了刀柄上。
老赵不知何时挪到了燕十三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在等天黑。”
石头抱着膝盖坐在火堆另一侧,翠儿正给他讲中原的故事,少年听得入神,手里的香囊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望着翠儿的眼神越来越痴迷,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沙子。
燕十三的心沉了下去。他捡起石头掉的香囊,药草的清香已经淡了许多——看来老赵的药草,也只能暂时压制。
夜幕彻底笼罩荒漠,星星在天幕上撒下稀疏的光点。护卫们开始轮流值夜,篝火渐渐转弱,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
燕十三靠在骆驼旁假寐,耳朵却捕捉着营地的每一丝动静。当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他听到紫烟的马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哨音。
几乎是同时,那些看似熟睡的护卫全都睁开了眼睛,手里的兵器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翠儿不知何时走到了石头身边,手里拿着个小巧的银瓶,正往石头嘴边递:“小石头,渴了吧?喝点水。”
石头迷迷糊糊地张开嘴,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放下!”
燕十三的喝声划破夜空,锈刀同时出鞘,红光如电,直逼翠儿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