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的校园还裹在薄雾里，食堂后厨已经飘起了葱花炝锅的香味。
王铁花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围裙，正单手颠着铁锅，锅里的炒鸡蛋金黄金黄的，油星子“滋滋”地跳着舞，溅到她手腕上的旧烫伤疤都不在意。
她另一只手还夹着个肉包，嘴里含糊不清地跟打荷的小张喊：“那笼馒头再蒸三分钟，别跟上次似的，底下沾着笼布就端出去，学生该说咱食堂偷工减料了！”
小张刚应了一声，食堂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吓得王铁花手里的肉包差点掉锅里。
只见副校长老唐领头冲了进来，脑门上的地中海发型被风吹得几根头发贴在脑壳上，身后跟着四五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还拎着印着“市场监管”的黑色文件夹，活像电视剧里查案的便衣警察。
“王铁花！突击抽检！”老唐嗓门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灯泡都晃了晃，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后厨的储物柜，“把进货台账、留样记录、消毒登记全拿出来！今天必须查清楚，学生说你们食堂的青菜有泥，是不是真的！”
周围打饭的学生瞬间围了过来，手机“咔咔”地拍，王铁花却一点不慌——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办公隔间，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哗啦”一下掏出三本厚厚的台账，封皮上的字用马克笔写得工工整整：《进货登记》《留样记录》《每日消毒》。
“唐校长，您别急啊，”王铁花把台账往桌上一放，指了指最新一页，“您看，昨天进的菠菜，供货商是城郊的绿源农场，每棵菜的检测报告都附在后面呢。还有这个留样，早上六点刚封的，48小时内都能查，温度记在旁边小本上了，差一度我都跟小张急眼。”
一个戴眼镜的白大褂伸手拿过《进货登记》，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咦”了一声——表格右下角居然印着个二维码，他掏出手机一扫，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视频：绿源农场的工人正戴着手套摘菠菜，旁边的检测仪器显示“合格”，连运输货车的车牌号都拍得清清楚楚。
“王师傅，这是……”白大褂抬头看王铁花，眼神里满是惊讶。
老唐也凑过来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盯着二维码，又看看王铁花：“谁帮你弄的？这玩意儿叫啥？看着挺高级，别是花架子吧？”
王铁花乐了，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帮学生打粥的罗慢——那小伙子戴个黑框眼镜，头发有点乱，正把掉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听见动静还抬头笑了笑。
“那孩子，上个月来咱食堂做志愿者，说我这台账手写的太麻烦，容易丢，就帮我弄了个啥‘区块链溯源’。”
王铁花挠挠头，一脸实在，“我也听不懂，听着跟算命先生说的‘生辰八字溯源’似的，不过是真好用！上次有个学生说吃了咱家的西红柿闹肚子，我扫二维码给他看采摘、运输、清洗的全过程，人家立马就道歉了，说自己是吃了别的零食。”
白大褂们又查了留样冰箱、消毒柜，连后厨的排水沟都看了，最后对着老唐点点头：“唐校长，没问题，台账规范，溯源清晰，消毒也到位，比上次查的那几家中学食堂强多了。”
等白大褂们收拾东西走了，老唐把王铁花拉到食堂后门的角落里，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铁花啊，跟你说个事儿——下周市电视台要来拍《舌尖上的校园》，专门拍咱学校食堂，你可得好好准备几个拿手菜，要正能量！比如啥‘感恩豆腐脑’‘励志红烧肉’，名字得好听，看着还得有食欲，让观众一看就觉得咱学校食堂又安全又暖心。”
王铁花一听，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故意逗老唐：“拿手菜我有啊！我那道‘黄金炸鸡腿’，外酥里嫩，学生抢着买；还有‘翡翠青菜粥’，熬得稠稠的，冬天喝一口暖到心窝里。但唐校长，这正能量可不是白加的——我得买最好的鸡腿，最新鲜的青菜，还得让小张提前一天打扫后厨，多费不少功夫呢，这不得加钱？”
老唐一听“加钱”，脸瞬间垮了，他伸手拍了拍王铁花的胳膊，苦着脸说：“铁花，你咋跟我算这么清？这可是给学校争光的事儿！回头我跟后勤处申请申请，给你加两百块经费，行不？再多了我可没辙了，你也知道，学校的预算紧得很，上次修操场还欠着钱呢。”
王铁花看着老唐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推了老唐一把：“逗你呢！唐校长，咱食堂做的是学生的饭，就算不加钱，我也得把最好的菜拿出来。不过有个条件——到时候拍的时候，你得让罗慢也上镜，那孩子帮了我不少忙，也得让他露个脸，让他爸妈看看，自家孩子在学校做了正经事儿。”
老唐一听，立马点头：“没问题！别说露脸了，让他当解说都行！只要你把菜做好，啥都好说！”
这时，食堂里传来学生的喊声：“王阿姨，再来一碗粥！”
王铁花应了一声，跟老唐摆摆手，转身快步走回后厨，刚拿起勺子，又想起什么，回头冲老唐喊：“对了唐校长！下周拍的时候，你可别穿那身灰西装了，上次学生说你像卖保险的，影响咱食堂的食欲！”
老唐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外套，又气又笑——这王铁花，真是一点不给校长留面子，但转念一想，有她在，食堂的事儿，还真让人放心。
太阳慢慢升起来，薄雾散了，食堂里的香味更浓了。王铁花一边给学生打饭，一边琢磨着下周的菜单：炸鸡腿得提前腌制，青菜粥得用砂锅熬，还得弄个水果拼盘，摆成星星的形状，又好看又健康。
至于罗慢，得让他穿件干净的衬衫，把头发梳整齐，别跟平时似的，跟个刚从图书馆跑出来的书呆子似的——毕竟，这可是上电视的大事儿，可不能马虎。
旁边的小张凑过来，小声问：“王阿姨，真不加钱啊？老唐那人抠得很，说不定回头连两百块都不给。”
王铁花瞪了小张一眼：“咱做食堂的，图的不是钱，是学生吃得开心，吃得放心。再说了，真不给钱，我就天天给老唐做青菜豆腐，让他也尝尝省钱的滋味！”
小张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食堂里的学生也跟着笑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这大概就是老唐说的“正能量”吧，不用刻意加，就藏在一碗热粥、一个鸡腿，还有王铁花那爽朗的笑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