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母亲的芭蕾舞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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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我的童年时期，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我就在母亲的指导下，开始练习芭蕾舞了，或者说开始接受芭蕾舞基础训练了。
我生活和成长的这座武陵山区腹部的乌江之畔的小县城，乌隆县城，虽然偏僻落后，交通不方便，但是也能看到芭蕾舞电影《白毛女》。记得这部黑白胶片电影芭蕾舞剧《白毛女》，（几年以后重新拍摄的彩色版的芭蕾舞剧《白毛女》），第一次在我们小县城电影院上演的时候，电影院门口人挤人，盛况空前。西方的芭蕾舞艺术，我们这个偏僻小县城的老百姓已经不陌生了。这还不得不提到电影《列宁在1918》。
有一次县城电影院上演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母亲专门陪我去观看，我记得那天我母亲对我说，是让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芭蕾舞，尽管电影《列宁在1918》里面只有一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有芭蕾舞《天鹅湖》片段，但是我母亲看得津津有味。看得出来她非常的沉迷这小小短暂的片段。那时我其实是不太懂芭蕾舞的，也并不理解芭蕾舞究竟美在哪里。记得有一次在电影院，当影片播放在《天鹅湖》这个片段的时候，黑黢黢的剧场里就有人起哄，吹口哨，甚至有观众在黑暗里骂这是资产阶级文艺，要求电影放映员用手把这段情节遮蔽起来。我还听到有人说我们是无产阶级。《天鹅湖》的女演员，只穿极短的小白裙子，内裤都看得一清二楚，演王子的男演员下身的裤子也是紧绷绷的，下身裤裆还鼓起一大坨包，很不文雅，甚至还有极个别的女观众说这是流氓衣服。
我母亲在培养我对芭蕾舞的热爱。我母亲在启发我对芭蕾舞艺术的美的感觉。
记得黑白电影芭蕾舞剧《白毛女》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首次放演的时候，我母亲购买了五次票，我母亲拉着我进电影院观看。后来，我们小县城有个机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黑白电影芭蕾舞《白毛女》拷贝在露天广场放演，我和我母亲也通过关系走进去院子里观看了。我们都是自己带小木凳子，坐在院子，或在广场里观看的。
我对芭蕾舞的热爱，是在我母亲一点一点的培养之下，获得的。再后来，小县城有什么单位不知道什么原因周末晚上放演黑白电影芭蕾舞剧《白毛女》，我和我母亲只要得到消息，都要想方设法钻进去观看。
我母亲有她的秘密。她深沉的眼睛里让我无尽的猜想。我特别喜欢在巨大的落地镜子面前练习芭蕾舞姿。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每当我母亲在镜子面前指导我的舞姿姿势的时候，我感觉我和我母亲息息相通，心灵完全沉浸在一个静静的湖水里。母亲从来不一个人站在落地镜子面前做舞姿动作，她只是在指点我的时候，她才示范性的做姿势给我看。
说来也很有意思，尽管我读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就开始在母亲的指导下，练习芭蕾舞基本功了。我穿的鞋子，是一种白色的运动鞋。这种白色的运动鞋，在我们小县城的百货公司售卖鞋类的柜台上可以买到。但是，也不是随时随便都可以买到的。百货公司经常缺货，我还在成长中，脚在悄悄的长大长长，每一次看见了遇见了也只好买一双，不能买多了。我读初中的时候，都没有穿过正式的芭蕾舞鞋。
谁都知道，跳芭蕾舞是要踮起脚尖来跳舞的，穿上真正的芭蕾舞鞋，才能体会到跳芭蕾舞是什么感觉。我们县城实在是离大城市太遥远了，我母亲多次托人在重庆买一双芭蕾舞鞋，都买不到。听说上海，北京可以买到，那也太遥远了，况且，也没有什么关系可以在上海，北京买一双适合我穿的芭蕾舞鞋。
然而我母亲的秘密里，不仅仅有一些在巴黎，伦敦，莫斯科，大上海购买的漂亮的衣服裤子裙子，其中一个布包包里，就有一双芭蕾舞鞋。
我母亲独自坐在二楼的客房里，她叫我进去，我一走进母亲身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灰色的布包包，只见用她深沉的眼光望着我，让我坐在她的身旁。她当着我的面，轻轻的把灰色的布包打开，我一看是一双鞋子的轮廓，她又把覆盖在上面的天蓝色布料挪走，我看见一双白色缎面料子的芭蕾舞鞋呈现在母亲手里。只见母亲用右手轻轻抚摸着舞鞋的前段，她深沉的眼眸凝视着鞋子，又缓缓抬起头来看看小小的窗户外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默默的转过头来望着我。
你脱下鞋，试试看，能不能穿上这双芭蕾舞鞋。
二楼客房很小，母亲不说话，我不说话，我们母女俩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嗯。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是我当年在莫斯科一个非常重要的晚会上跳舞的时候穿过的。是很名贵的芭蕾舞鞋。
是吗？
我那时跳芭蕾舞，有三双鞋子，一双是我平时练习时候穿的舞鞋，一双是我参加一般表演时候穿的舞鞋，而这一双舞鞋，我只偶尔穿一下登台表演。可以说，我只穿过它两次登台表演过，我就收藏起来了。
这双舞鞋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吗？
这双舞鞋是当年苏联一个伟大的女芭蕾舞演员，伟大的芭蕾舞家亲自送给我的。
她是谁呀？
她可了不起了，当年，能在莫斯科大剧院亲眼看到她表演的芭蕾舞剧《天鹅湖》，那可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记忆。就像中国的京剧大师梅兰芳，如果有幸观看到梅兰芳的舞台表演，那可是太荣幸了。
是吗？
我少女时代，不仅仅非常有幸两次在莫斯科大剧院亲自观看了她表演的整场芭蕾舞《天鹅湖》，我还非常荣幸的参加了一次庆祝苏联建国的庆祝酒会。就在那个酒会上，我还见到了斯大林。在那个酒会上，我作为中国政府的一个外交官员的女儿，登台表演的芭蕾舞剧《天鹅湖》里面的“四个小天鹅”舞蹈片段，受到了斯大林的高度赞赏呢。那天，那个苏联最伟大的芭蕾舞女演员也来了，我表演完了之后，斯大林把我叫到他身边，并把那个女芭蕾舞家也叫过来，斯大林抚摸着我的头说，跳得真好，叫我拜那个女芭蕾舞蹈家为师。他说希望我跟她好好学习，也希望她今后好好指导我，让我今后也成为一个像她一样了不起的芭蕾舞蹈家。那个苏联女芭蕾舞蹈家，当场十分高兴的接收了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子。她赞扬我的身材非常好，是一个天生的芭蕾舞蹈演员的身材。后来，她亲自送我进了苏联最着名的芭蕾舞学校学习，并亲自送了我一双舞鞋。就是这双舞蹈。
哇，这双舞鞋好珍贵啊！妈妈，当年你都舍不得穿着这双舞鞋登台跳舞表演，我也舍不得穿它啊。
你现在穿上它试一试，你练习芭蕾舞蹈好久了，还没有穿过正式的芭蕾舞蹈鞋子呢。你试试穿一下，穿给妈妈我看一看。
如此珍贵的芭蕾舞鞋，虽然几十年的时光岁月在它的白色缎面上滑过去了，虽然它从遥远的苏联莫斯科转战多少个国家和地方才来到乌江之畔这个偏僻落后的小县城，它深藏在我们家里，被我母亲视为无价之宝保存着，现在母亲拿出来让我穿起来跳舞，我内心还是非常诚惶诚恐的，可以说是有点敬畏之心的。尽管从我懂事起，我耳朵里就经常听到封资修的说法，破四旧的说法，但是一看见它闪着柔和的白光的鞋面，又是一个苏联的伟大芭蕾舞蹈女演员赠送给我母亲的东西，或者礼物，我一点也不觉得这双舞鞋是封资修的坏东西，（那个年代，苏联已经是中国的敌人，我们中国把苏联叫成苏联修正主义社会的国家。但是我们政府 包括我们中国人民还是非常尊重斯大林的。每逢我们国家的重大节日，比如国庆节，我们的首都天安门广场，都要摆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巨幅画像，我们群众大会上，在万众高呼的口号里，经常都会听到马克思恩格斯主义万岁，列宁斯大林主义万岁，毛主席万岁!）
我母亲在少年时代，在莫斯科亲眼见过斯大林，她的头还被斯大林亲自慈祥的抚摸过，我听见母亲这样说我也感觉很美好，甚至感觉很荣幸。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舞鞋，我端详着它，我凝视着它，我轻轻脱下我的鞋子，我轻手轻脚地把这双舞鞋穿在自己的脚上。我一步一步走到窗台边，我轻轻的踮起脚尖，我的心里涌起一股甜滋滋的感觉。我望着母亲 ，我母亲望着我。我又看看脚下的舞鞋，我试着走了几步，我停下来，我走到我母亲身边，我缓慢的把舞鞋脱了下来。
怎么啦？你穿着不合适吗？
不，妈妈 ，很合适。这双舞鞋我穿着感觉很合适，刚才我走动了几步，也很舒服。
那你干嘛脱下它了？
妈妈，我以后不会穿它的，更不会穿上它去舞台上跳舞的。
为什么？
妈妈，它是你的宝物啊！我怎么舍得穿上它，把它穿坏了，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