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逐渐摸清了林啸的规律。
这位冷面长官似乎是个工作狂,经常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意和疲惫回到这个冰冷的房间。
他依旧不怎么搭理她,仿佛她只是房间里一件会自己吃饭喝水的摆设。
然而,人终究不是铁打的。
在极度的疲惫和压力下,再坚固的心防也会偶尔泄露出一丝缝隙。
这夜,林啸回来得比平时更晚,军装外套上甚至带着未干的露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洗漱休息,而是径直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眉头紧锁,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苏念安原本窝在墙角打盹,被他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惊醒,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观察。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林啸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盯着地图上某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久久不语。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略显沉重的呼吸。
忽然,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叹息太轻,太疲惫,与他一贯钢铁般的形象格格不入。
苏念安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北线吃紧,第三师请求增援……哪里还有兵可调?”
林啸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空气倾诉那沉重的压力。
“城内驻军已抽走大半,剩下这点人手,既要维持治安,又要防备宵小……捉襟见肘。”
苏念安心头一跳。兵力不足?这是她能听的吗?
林啸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在意角落里那只“摆设”。
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另一个位置,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上面只知道催促进剿,却不管粮饷器械能否跟上!空口白话,如何打仗?”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被上级掣肘的无力感。
苏念安甚至能想象出他在面对那些不切实际的命令时,那张冷脸上会是何等冰封的表情。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倾诉时刻。
她看着林啸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冷硬如铁的男人,肩上扛着的担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林啸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地图上移开,似乎无意识地扫过了墙角那团雪白的影子。苏念安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压力太大需要宣泄,也许是真的将这只安静得过分的小狐狸当成了一个无害的树洞。
林啸竟然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
“……守不住,便是千古罪人。”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苏念安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她从未想过,会从林啸口中听到如此……接近脆弱的话语。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林啸平稳的心跳声,以及苏念安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在寂静中交织。
过了许久,林啸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地图,也没有再看角落里的狐狸,而是走到脸盆架前,依旧用冷水泼脸,试图洗去疲惫和那些不该流露的情绪。
当他擦干脸,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坚硬,仿佛刚才那个在深夜压力下低语的人只是苏念安的幻觉。
他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苏念安久久无法入睡。
她悄悄抬起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床上那个连睡觉都仿佛绷着一根弦的男人。
她忽然明白了林啸把她“征用”过来的另一个可能原因——
或许,在这个充满纪律、服从和杀戮的冰冷军营里,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绝对安全、不会泄密、甚至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活物”,来承载他那些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压力与疲惫。
而她这只“来历不明”、“行为特异”的小狐狸,恰好符合了所有条件。
想到这里,苏念安对林啸的恐惧,莫名地减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同情和理解的情绪。
这个冷面煞神,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在深夜无人时,他也会累,也会感到压力山大。
她轻轻挪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好,心里默默吐槽:行吧,看在你这么不容易的份上,本狐就勉为其难,当你的专属深夜树洞好了。
不过,树洞费(能量)能不能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