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云鹤长老有令,命你即刻前往执事堂,详细禀报关于‘破影哨’……以及你所知的一切!”
蓝袍执事弟子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在喧哗的广场上回荡,将所有的目光和议论声都冻结了一瞬,随后便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林川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自己身上,惊疑、探究、嫉妒、难以置信……他成了旋涡的中心。那名方脸队员嘶哑的指认,将他这个原本处于边缘的“废物”,猛地推到了风口浪尖。
“破影哨”?救了张钧一命?
这几个字蕴含的信息,让林川自己都感到一阵恍惚。成功了?那简陋的、基于脑中系统提示和手工拼凑的东西,竟然真的在实战中发挥了作用?
但他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品味那微弱的成就感。云鹤长老的传唤,如同一柄悬顶之剑。这次,不再是模糊的试探,而是直指核心——“破影哨”以及“所知的一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那名执事弟子恭敬地行了一礼:“是,师兄。”
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林川跟在蓝袍弟子身后,再次走向那座肃穆的黑瓦大殿。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感觉到背后的窃窃私语如同芒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钢丝上。
执事堂偏殿,依旧是那间静室,依旧是端坐于桌案后、目光锐利的云鹤子。
只是这一次,房间内还多了两人。一人是躺在简易担架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眼神灼灼盯着他进来的张钧!他胸前的衣襟被撕裂,露出一道发黑的爪痕,显然受伤极重,但性命无虞。另一人,则是站在张钧身旁,那位早上同去、此刻同样带伤却激动指认过他的方脸弟子。
“弟子林川,拜见长老。”林川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行礼。
云鹤子没有立刻让他起身,目光先是落在张钧身上,微微颔首:“你等辛苦了,先行下去疗伤,详情稍后自有执事记录。”
两名杂役弟子上前,将担架抬起,张钧在经过林川身边时,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投来一个包含感激与复杂的眼神,便被抬了出去。那方脸弟子也躬身退下。
静室内,只剩下云鹤子和林川两人,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的。
“起身。”云鹤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林川,将你制作那‘破影哨’的缘由、过程,以及你所知的关于‘影魅’、关于黑风涧的一切,原原本本,细细道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加重:“尤其是,你从何处得知,‘影魅’惧‘特定频率声响’此等……连宗门卷宗都未曾详载的特性?”
核心的问题,来了。
林川心念电转,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在脑中过了一遍。他依旧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将自己“沉迷杂书”的人设进行到底。
“回禀长老,弟子资质平庸,于正道修行上难有寸进,平日便只好看些杂书野记打发时间,聊以自慰。”他语气带着适当的惭愧,“关于‘影魅’及其特性,弟子确是从一本名为《四海拾遗录》的旧书中偶然看到。此书乃清薇师妹见弟子养伤烦闷,借予弟子阅览的。”
他先将清薇摘了出去,点明书册来源正当。
“书中记载,‘影魅’乃阴秽残魂聚合,畏光惧火,形体虚幻。至于‘惧特定声响’……”林川微微蹙眉,做出回忆思索状,“书中原文颇为隐晦,只提及‘其魂不定,闻某些奇异尖啸,或有散逸之象’。弟子愚钝,当时并未深究,只觉新奇。”
他将系统提供的精准信息,模糊处理成了古籍中语焉不详的记载。
“直至昨日听闻黑风涧之事,与张钧师兄交谈时,心中忽有所感,联想到此书记载。”林川继续道,语气变得诚恳,“弟子想着,多一份准备总是好的,便……便不自量力,依书中那模糊描述,胡乱尝试,用些边角料制作了那粗陋之物,只盼能万一有用,不敢奢求其他。”
他将自己的动机归结为“灵光一闪”和“同门互助”,将自己定位在一个侥幸成功的、热爱杂学的低微弟子位置上。
云鹤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同深潭,看不出是否相信了这番说辞。
“那《四海拾遗录》,现在何处?”他忽然问道。
“在弟子柴房中。”林川心头一紧,但面上不露分毫。
云鹤子微微颔首,不再追问书册,反而话锋一转:“依你看来,那黑风涧中,除了‘影魅’,可还有其他蹊跷?”
林川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弟子未曾亲至,不敢妄断。但据张钧师兄他们遭遇来看,涧中‘影魅’似乎并非散兵游勇,其行动……颇有章法,甚至懂得利用黑风掩护,围攻伏击。弟子猜测,或许……存在某种更核心的驱使之物,或是一个……巢穴?”
这是他根据张钧受伤和队员描述,结合脑中零碎信息做出的推断。
云鹤子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的推断,与张钧拼死带回的信息,以及执事堂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云鹤子缓缓道,“黑风涧深处,恐有‘影魅’孕育之源,或是一件……凝聚阴秽之气的异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
“林川,”他背对着林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于符箓道法一途资质有限,但于这旁门杂学、机巧造物之上,倒有几分歪才,更兼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推论。”
林川垂首静立,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褒奖,还是……新的安排?
果然,云鹤子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林川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权衡。
“执事堂将组建一支小队,三日后,再探黑风涧,务求清除祸源,夺回失落的玄铁。”云鹤子的语气不容置疑,“你,随队同行。”
林川猛地抬头,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惊愕。
让他去?他这练气都勉强的身子骨,去那凶险之地?这岂不是送死?
云鹤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非是让你冲锋陷阵。你的职责,是‘顾问’——凭借你对‘影魅’特性的了解,以及你这……制作‘奇物’的手艺,为小队提供支援,识别危险,破解困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次任务,由内门弟子领队。若你立下功劳,宗门不吝赏赐,或可酌情改善你日后修行境遇。”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不,这更像是将他这把看似无用的“钝刀”,扔进磨刀石里,看看能否磨出些锋刃来。成了,或许能摆脱“废物”之名,获得资源;败了,也不过是折损一个无足轻重的弟子。
林川心中冰凉,他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法则。他没有选择。
“弟子……领命。”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波澜,声音艰涩。
“下去准备吧。”云鹤子挥了挥手,“所需一应材料,可列清单,报于执事堂领取。”
林川躬身退出静室。
走出执事堂,夜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抬头望去,夜空如墨,只有几颗寒星闪烁。
三日后,黑风涧。内门弟子领队……是机遇,更是巨大的危险。
他摸了摸怀中沉寂的青铜铃铛,又想起昨夜那个潜入搜查的黑影,以及云鹤子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就在他心神不宁,朝着柴房走去时,在一个回廊的拐角暗处,一道低沉而陌生的声音,突兀地传入他耳中:
“小子,云鹤老儿把你当探路的石子扔出去,你就真敢接?黑风涧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林川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
那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