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吭哧吭哧地开走了,扬起一片灰尘,把两人孤零零地扔在了这片城市遗忘的角落。
空气里那股味儿更浓了。
不是单纯的焦糊,更像是某种东西烧焦后又混着雨水沤烂了多年,散发出一种陈旧腐朽、又带着点刺鼻的悲伤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林默站在那片歪歪扭扭的铁丝网前,看着后面那片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比他记忆里还要破败。
大片大片的焦黑色土地裸露着,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几段残存的水泥墙孤零零地立着,墙体开裂,爬满了枯死的蔓藤,像垂死挣扎的鬼爪。碎砖烂瓦堆得到处都是,杂草在缝隙里顽强又绝望地生长着,给这片死寂添上了一点病态的绿意。
这里安静得吓人,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
“就是……这里了。”林晓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音。她下意识地往林默身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默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发抖。
“跟紧我。”他低声说,声音也有些发干。他率先从铁丝网的缺口处钻了进去,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半截烧变形的塑料玩具,颜色都模糊了。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灰烬上,软绵绵的,却又带着刺痛感。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这片废墟原本的样貌——哪里是巷口,哪里是他们曾经住过的那间板房的位置……但记忆像是蒙上了厚厚的油烟,模糊不清,只剩下灼热和慌乱的感觉异常清晰。
“哥……”林晓突然停下脚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感觉好糟糕。”
她的声音带着痛苦。
“到处都是……很乱很吵的‘声音’……不是真的声音,是感觉……好多好多的害怕,还有疼……”
她闭着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太乱了,混在一起,像……像很多人一起在哭,在叫……我分不清……”
林默心里一沉。林晓的情绪感知在这里被放大了,或者说,是被这片土地上残留的、属于过去那场灾难的集体恐惧和痛苦给淹没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屏蔽掉它们,晓晓。”他扶住妹妹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集中精神,只找‘那个’地方。”
信上说的,“老槐树下的第三块砖”。
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这片焦土。老槐树……记忆里,那片区域确实有棵很大的槐树,就在他们那间板房不远的地方。
他凭着模糊的印象,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林晓紧跟在他身后,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从那些混乱的情绪残响中挣脱出来。
废墟比想象中更难走,烧毁的家具残骸、坍塌的屋顶结构,还有疯长的杂草,都成了障碍。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绕过一堆烧得只剩下铁架的破沙发,林默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看到了。
那棵老槐树。
它居然还活着。
只不过半边已经被火烧得焦黑,树干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挣扎的姿态。另半边却顽强地抽出了一些新枝,挂着稀稀拉拉的叶子,在这片死地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它就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相对空旷的焦黑土地上,像这片废墟的守望者。
林默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他拉着林晓,快步走到槐树下。
树荫(如果那还算树荫的话)下,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混杂着碎炭和瓦砾。
“第三块砖……”林默喃喃着,目光在树根附近搜寻。
那里确实散落着一些残缺不全的旧砖块,大多是当年地基或者附近墙体的残留。
他数着位置,蹲下身,用手拨开积年的灰尘和枯叶。
很快,他触碰到了一块似乎与其他砖头不太一样的方砖。它看起来更完整,表面相对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放置在这里的。
就是它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巧工兵铲。林晓也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动手前,他犹豫了一下。
挖下去,会看到什么?一段更不堪的过去?还是真的如信中所说,藏着所谓的“钥匙”?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期待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
他不再多想,开始动手。
泥土因为年深日久,变得有些板结。他小心地沿着砖块边缘挖掘,避免损坏可能藏在下面的东西。
铲子碰到硬物,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动作更轻了,一点点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开。
随着泥土被剥开,一个物体渐渐显露出来。
那不是一个木盒或者陶罐,而是一个……金属盒。
大概有鞋盒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黑色,像是某种合金,表面没有任何锈迹,在这潮湿腐朽的环境里显得极不协调。
盒子密封得很好,边缘严丝合缝。
林默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从土坑里取出来,拂去表面的泥土。
当盒子的全貌显露出来时,他和林晓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在盒子盖子的正中央,刻着一个图案。
那图案线条古朴繁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
虽然有些模糊,但林默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符号的风格,和他那本已经失效的《往世书》封面上的某些纹路,极其相似!
不是一模一样,但那种感觉,那种源自同源的、冰冷而神秘的气息,绝不会错!
“这……”林晓也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默拿着这个冰冷的金属盒,感觉它重逾千斤。
时砂的信指引他们来这里。
挖出了一个刻着类似《往世书》符号的盒子。
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就和那本破书有关?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他之前的猜测似乎被印证了,但真相的面纱,却仿佛更加厚重了。
这个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他盯着那个模糊的符号,感觉它像一只眼睛,正透过时间的尘埃,无声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