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晨雾还未散尽,淡乳色的霭气笼罩着戈壁滩,将堡垒与远处的胡杨林晕染成模糊的剪影。顾长风背着药箱,踩着沾露的沙砾,快步穿梭在临时医疗帐篷间。重伤员们的呻吟声混着学徒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左臂的吊绳已松了大半,却依旧不敢放慢脚步——今日要将所有重伤员转移至轮台城的后方医疗站,那里药材充足、床位齐全,是伤员们康复的最佳去处。
“顾先生,这几个弟兄烧退了些,但还是不能下床。”一名学徒蹲在床边,指着伤员们苍白的脸汇报,“罗衣姑娘已经备好了马车,垫了厚厚的羊毛毡,就是担心路上颠簸。”
顾长风俯身摸了摸伤员的额头,又翻开眼睑查看,点头道:“把伤药和汤药分装好,每辆马车配一名学徒,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药。重伤员的伤口再重新包扎一遍,用麻布多缠几层,减少颠簸带来的疼痛。”他一边说,一边从药箱里取出桑皮线,给一名伤口渗血的伤员重新缝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时,沈砚秋正站在堡垒大门外,指挥着护卫们加固马车。三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整齐排列,车厢内壁铺着羊毛毡,角落里放着水囊和干粮,阿罗憾带着几名草原勇士,正将捆好的药箱和担架搬上车。“沈公子,轮台城的路线我让向导确认过了,走南线的绿洲古道,避开碎石滩,能少些颠簸。”秦十三牵着一匹马走过来,马背上驮着备用的麻布和绳索,“我带十名护卫护送,保证伤员安全抵达。”
沈砚秋点头,目光望向医疗帐篷的方向,眉头微蹙:“顾长风还在忙,你去催催他,让他别太急,咱们等他一起出发。路上若是遇到风沙,就找绿洲躲避,不必赶时间,伤员的安全最重要。”
“明白!”秦十三应声而去,刚走进帐篷,就看到顾长风正弯腰给伤员系安全带,动作细致而轻柔。“顾先生,马车都准备好了,沈公子让您快些,咱们等您一起走。”
顾长风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帐篷外渐散的晨雾:“最后检查一遍伤员的药包,咱们马上出发。”他走到床边,给每个伤员掖好毛毯,轻声叮嘱,“路上别怕颠簸,到了轮台城,就能喝上热汤、用上好药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伤员们纷纷点头,眼里满是感激。一名年轻护卫声音沙哑地说:“顾先生,沈公子,等我们好了,还跟着你们走丝路!”
顾长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等你们。”
一切准备妥当,护卫们小心翼翼地将伤员抬上马车,顾长风和学徒们分别坐进各辆马车,沈砚秋则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戈壁滩上,南线的绿洲古道两旁,零星的骆驼刺泛着嫩绿,远处的绿洲如一块碧玉,镶嵌在金色的沙丘之间。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沙砾,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顾长风坐在马车里,一边给身边的伤员喂水,一边留意窗外的景色——古道旁的沙丘形态各异,有的如卧虎,有的如奔马,阳光洒在沙丘上,明暗交错,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偶尔能看到几株胡杨,孤零零地立在沙丘旁,枝桠虬曲,却透着顽强的生机。
“顾先生,你看那边的绿洲!”学徒指着窗外,兴奋地喊道。远处的绿洲里,炊烟袅袅,隐约能看到牧民的毡房和成群的牛羊,溪水在绿洲边缘蜿蜒,反射着粼粼的波光。
顾长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等过了绿洲,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到轮台城了。让弟兄们再坚持坚持。”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伤员,对方已经睡着了,眉头却依旧微蹙,想必是伤口还在疼。顾长风轻轻给他调整了姿势,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
队伍行至绿洲边缘时,沈砚秋下令停下休息。护卫们牵着马去溪边饮水,顾长风则带着学徒们给伤员检查伤口,更换渗血的麻布。罗衣提前备好的干粮和热汤被分发给众人,温热的汤水下肚,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伤员们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这里的水真清啊。”一名学徒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水,水里映着蓝天和白云,格外澄澈。
顾长风走到沈砚秋身边,接过他递来的干粮,轻声道:“多亏了你选的南线,这条路果然好走,伤员们也没那么难受。”
“我也是听帖木儿说的,他说这条古道是牧民常走的,不仅平坦,还有几处绿洲可以补给。”沈砚秋看向远处的毡房,“刚才我看到牧民了,他们说轮台城方向很太平,医疗站的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咱们了。”
休息片刻后,队伍再次出发。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护卫们给马车撑起了遮阳的麻布,顾长风则把药箱放在阴凉处,避免药材受热变质。沿途的景色渐渐从沙丘变成了草原,青草没过马蹄,偶尔能看到蝴蝶在草丛中飞舞,远处的轮台城轮廓越来越清晰——城墙由土黄色的砖石砌城,城头上飘扬着北庭守军的旗帜,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轮台城!咱们到了!”护卫们兴奋地喊道,马车也加快了速度。
城门口,几名穿着医服的人正站在那里等候,旁边停着几辆小型马车,想必是用来接送重伤员的。看到沈砚秋的队伍,为首的医官立刻迎上来,拱手道:“沈公子,顾先生,我们奉北庭官府之命,在此等候各位。医疗站已经备好床位和药材,就等伤员们入住了。”
“有劳医官了。”沈砚秋点头,指挥着护卫们将伤员抬下马车,送往医疗站。顾长风则跟着医官,详细汇报每个伤员的伤势:“这位弟兄是胸口中箭,已经缝合过了,要注意别感染;那位是腿骨骨折,用木板固定好了,短期内不能下床……”
医疗站建在轮台城的西侧,院子宽敞,房间整齐,每个房间都有两张床位,窗边放着药柜,里面摆满了各种药材。顾长风看着伤员们被妥善安置好,医官们开始给他们换药、施针,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是一片小小的院子,种着几株月季,花开得正艳,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戈壁滩的气息截然不同。
沈砚秋走到他身边,看着院子里的月季,笑着说:“这里环境不错,伤员们在这里肯定能很快康复。咱们先在轮台城住几天,等伤员们情况稳定了,再安排后续的事。”
“好。”顾长风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街道,行人往来穿梭,有中原的商旅,也有西域的牧民,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他转头看向沈砚秋,嘴角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等弟兄们好了,咱们就能继续走丝路了。我还想去看看龟兹的乐舞,听说那里的舞者跳起来像蝴蝶一样。”
“会的。”沈砚秋看着他,眼神温柔,“等北庭的事彻底了结,咱们就带着商队,载着丝绸和瓷器,一路往西。到了龟兹,我陪你去看乐舞;到了于阗,咱们去挑最好的玉石。”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亮了两人的身影。轮台城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医疗站里传来伤员们安稳的呼吸声,远处的胡杨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丝路的和平与希望,如同这落日的余晖,温暖地笼罩着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