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恶臭的污水没到腰部,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陈小川背着刘天尧,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沉重的负担几乎要将他压垮。刘天尧的身体冰冷僵硬,头颅无力地垂在他肩头,微弱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让陈小川的心跟着揪紧。
前方,钉子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他手中的枪闪电般抬起,枪口死死指向管道拐角处那几个如同鬼魅般矗立的黑影!
“前面……有人!”钉子嘶哑的声音在狭窄的下水道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充满了极度的紧张和绝望!
陈小川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艰难地抬起头,污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前方昏暗的光线下,几个模糊的轮廓,手中冰冷的金属反光——是枪!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堵死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身后,防空洞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密集枪声越来越近!追兵的脚步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绝境!
“操!”钉子低吼一声,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他猛地扣动扳机!
砰!砰!
枪口喷出刺眼的火舌!子弹撕裂污浊的空气,狠狠射向拐角处的黑影!
“噗嗤!”一声闷响!一个黑影应声倒地!溅起一片污水!
“哒哒哒哒——!”
几乎在同时!拐角处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反击!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射过来!打在污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打在管道壁上发出刺耳的“噗噗”声!火星四溅!
钉子反应极快!猛地缩回拐角后!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小川!退后!”钉子嘶吼着,背靠着冰冷的管壁,剧烈喘息!他迅速更换弹匣,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
陈小川背着刘天尧,行动极其不便!他只能艰难地向后挪动,试图寻找掩体!污水中的阻力巨大,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背上的刘天尧似乎被枪声惊扰,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耗子!掩护!”钉子对着缩在后面的耗子吼道!
耗子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糠,但听到钉子的吼声,还是咬着牙,颤抖着举起一把生锈的手枪,朝着拐角方向胡乱开了两枪!
砰!砰!
子弹打在远处的管壁上,毫无威胁,反而暴露了他的位置!
“噗噗噗!”几发子弹精准地射来!打在耗子身边的污水里!溅起的脏水糊了他一脸!
“啊!”耗子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枪差点掉进水里!
“废物!”钉子怒骂一声,猛地探身出去,又是两枪点射!压制对方的火力!
陈小川趁机背着刘天尧,艰难地退到一处管道凹陷处,勉强能遮挡部分身体。他将刘天尧轻轻放下,让他靠在湿滑的管壁上。刘天尧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天尧……撑住……”陈小川喘息着,迅速拔出腰间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必须战斗!为了自己,也为了背上这个生死不明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悲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探出身子,朝着拐角处一个试图冲出来的黑影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那人的大腿上!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污水中!
“干得好!”钉子吼道,趁机又点倒一个!
但对方的火力太猛!人数也占优!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过来,压得钉子和陈小川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借助拐角和管道壁的掩护,艰难地还击!耗子则完全吓傻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枪都拿不稳。
“钉子哥!他们……他们人太多了!”耗子带着哭腔喊道。
“闭嘴!”钉子怒吼,一枪打在一个试图包抄过来的黑影手臂上!
就在这时!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利器刺入皮革的声音!
耗子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细小的血洞正在迅速扩大!暗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衫!
“呃……”耗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呜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栽进污浊的脏水里!鲜血迅速在污水中晕开!
“耗子——!!”钉子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猛地调转枪口,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管壁上,溅起一片碎石和火星!但偷袭者早已缩回掩体后!
耗子……死了!这个胆小怕事、却一直跟着他们的小弟……就这么死了!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痛和暴怒的火焰瞬间在钉子胸中炸开!他如同疯虎般,不顾一切地探出身体,朝着拐角处疯狂射击!完全放弃了防御!
“钉子!小心!”陈小川急声吼道!
噗!噗!
两发子弹狠狠打在钉子藏身的管壁上!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但他浑然不顾!眼中只剩下血红的杀意!
“操你妈的!出来啊!!”钉子嘶吼着,换弹匣的动作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陈小川看着倒在污水中的耗子,又看着状若疯狂的钉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背上的刘天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陈小川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刘天尧那只垂落在污水中的手,手腕处……那圈暗红色的荆棘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声!猛地从他们身后的管道深处传来!整个下水道都在剧烈摇晃!污水如同沸腾般翻滚!头顶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和泥块簌簌落下!
“操!后面也追上来了!”陈小川脸色剧变!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烟,正沿着管道汹涌而来!
“妈的!跟他们拼了!”钉子彻底红了眼,就要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钉子!冷静!”陈小川厉声喝道,他猛地指向拐角处,“你看!”
只见拐角处那几个黑影,似乎也被身后的爆炸和逼近的追兵惊到了!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混乱!
机会!
陈小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背上的刘天尧往上托了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钉子!冲过去!我掩护你!”
话音未落!陈小川猛地从掩体后冲出!手中的枪口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如同狂风暴雨般泼向拐角处的黑影!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在下水道狭窄的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打在金属管壁上发出刺耳的尖啸!溅起的火花如同死神的镰刀!
拐角处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要命的火力压制得瞬间缩了回去!
“走啊!钉子!”陈小川一边疯狂射击,一边嘶声怒吼!他的肩膀猛地一震!一股灼热的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肩头的衣服!他中弹了!但他咬紧牙关,硬是没退一步!继续扣动着扳机!
钉子看着陈小川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倒在污水中的耗子,又看了一眼身后汹涌而来的火光和浓烟!他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射出野兽般的凶光!
“操!”钉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如同出闸的疯虎,猛地从掩体后冲出!手中的枪口喷射着复仇的火焰!他不再瞄准,只是疯狂地扫射!用火力开道!朝着拐角处亡命冲锋!
“噗噗噗!”子弹打在钉子的防弹衣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身体剧烈摇晃,却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前猛冲!
陈小川强忍着肩头的剧痛,紧随其后!他一边射击,一边用身体死死护住背上的刘天尧!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两人如同两头发狂的困兽,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和疯狂的意志,在密集的弹雨中撕开了一条血路!冲过了拐角!
挡在前面的几个黑影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悍不畏死,被钉子和陈小川不要命的冲锋打乱了阵脚!瞬间被撂倒了两个!剩下的慌忙躲避!
“这边!”钉子看到前方管道出现一个向上的、锈蚀的铁梯!他嘶吼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陈小川背着刘天尧,踉跄着跟上!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逝,肩头的伤口剧痛钻心,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但他不敢停下!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枪声已经清晰可闻!
钉子迅速爬上铁梯,用力顶开上方沉重的铸铁井盖!刺眼的光线和冰冷的雨水瞬间涌入!
“快上来!”钉子伸出手,抓住陈小川的胳膊,奋力将他往上拉!
陈小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背着刘天尧,艰难地爬上铁梯!雨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感觉背上的刘天尧身体猛地一沉,似乎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
“天尧!”陈小川惊恐地回头!
只见刘天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脸色灰败到了极点,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几乎停止了!
“不——!”陈小川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快走!”钉子一把将陈小川拖出下水道!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的、满是泥泞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工厂的后巷,堆满了生锈的金属废料和垃圾。暴雨倾盆而下,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身后,下水道口传来追兵攀爬铁梯的声音和愤怒的嘶吼!
“走!”钉子挣扎着爬起,拖着陈小川,朝着工厂深处亡命奔逃!
陈小川挣扎着爬起,不顾肩头的剧痛,再次将刘天尧背起!他感觉背上的身体冰冷得如同冰块,那微弱的呼吸……似乎真的……消失了……
“天尧……别睡……别睡啊……”陈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狂暴的雨幕中显得无比微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钉子护在他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两人狼狈不堪地冲进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废弃厂房。厂房里堆满了蒙尘的机器和废弃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
“暂时……安全了……”钉子背靠着一个巨大的齿轮箱,剧烈地喘息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混合着脸上的血污。
陈小川小心翼翼地将刘天尧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麻袋上。他颤抖着手,探向刘天尧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不……不……不!!!”陈小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他猛地扑倒在刘天尧冰冷的身体上,双手死死抓住他僵硬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天尧!醒醒!你他妈给我醒醒啊!!!”
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地从他眼中涌出!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兄弟……他最后的兄弟……死了?!死在他的背上?!死在这冰冷的雨夜里?!
钉子看着这一幕,眼中也充满了血泪!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齿轮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鲜血顺着他的指关节流下!
“尧哥……”钉子声音哽咽,缓缓跪倒在地。
厂房外,暴雨如注。废弃工厂如同巨大的钢铁坟墓,死寂无声。只有陈小川那绝望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最终被狂暴的雨声彻底淹没。
刘天尧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如同沉睡。手腕处,那圈暗红的荆棘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在冰冷的皮肤下……再无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