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库空气像凝固的尸液,寒气裹挟着浓烈药水味和脏器腐败的甜腻,针扎般刺入每个人的鼻腔。生铁货架排成森然队列,架上整排不锈钢存尸柜的拉环结满白霜。苏婉就躺在中央手术台上,身下结冰的白塑料布黏着她后脑的发丝,苍白皮肤下淤血呈现出冻伤的青紫色,断裂肋骨塌陷的轮廓在无影灯下异常清晰——那柄锈斑扳手仍深深嵌在碎裂的骨缝里。
刘天尧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恐惧,是寄生线在皮下钻行的剧痒。他撕开缠满血痂的布条,看着自己右手掌心——暗红血管像蛛网下埋着无数条不断搏动的墨绿细线,皮肤肿胀得近乎透明。灰狗爪尖残留的碎肉正在他血肉里疯狂繁殖。
“按住!”安娜声音嘶哑如砂纸。她仅存的右手死命压住苏婉冰凉的肩,左臂枪伤处渗出的血正快速结冰,滴在铁皮桶里发出细碎声响。沾满碘酒的止血棉球丢了一地,像凝固的血点。
陈小川眼眶通红,握着生锈血管钳的手抖如筛糠。金属钳尖刚一触及苏婉胸腔创面边缘——“滋!”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雪堆,钳尖瞬间溶解冒烟!焦臭白雾腾起!
“用冰!”安娜从牙缝挤字,一脚踹翻墙角塑料桶。碎冰块裹着污血倾泻在地。她抓了把碎冰按向苏婉伤口,冰水接触皮肉的瞬间,“嗤啦”声炸响!冰下突然窜起一缕荧蓝烟雾!
“咳……哈……”苏婉喉咙里猛地挤出怪响!胸腔剧烈起伏!早已停跳的心脏位置竟凸起拳头大鼓包!灰布绷带崩裂!一道深可见骨的Y形缝合线在鼓包表面疯狂扭动!针脚处开始渗出墨绿汁液!每扭动一次,缝合线就像活蛇般钻进皮下半寸!
刘天尧瞳孔紧缩!七岁那年高烧垂死,老K用滚烫铁丝缝合他脖颈伤口的记忆涌入脑海——那扭曲的疤痕走向与眼前扭动的缝线如出一辙!他扑向手术台,冰渣刺入手心也浑然不觉,寄生线的麻痒都被更大恐惧覆盖。指尖触到苏婉胸前裂开的皮肤——冰冷、僵硬,皮下却似有千万条毒虫在血管里蠕动!
“林家把她做成培养皿了!”安娜突然厉喝,指向污物盘。那团墨绿血块已涨到拳头大,表面布满脉动的墨绿线团,正分泌着荧光黏液!
仓库深处的尸柜猛地震了一下!
生锈的滑轨发出牙酸的摩擦声。某个编号G-7的存尸柜拉环剧烈晃动,霜屑簌簌掉落。缝隙里缓缓渗出黏稠墨绿汁液,沿着柜门淌下冰柱。更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刺啦”声——一下,又一下。
陈小川瘫坐在地,裤裆洇湿一片。他呆呆望着G-7号柜门,喉结滚动:“阿豹……三天前……塞进G区第七柜……”
死寂。
下一秒——“轰!”
G-7号柜门被巨力炸开!一团裹着冰碴的墨绿色肉块爆裂四溅!无数极细荧绿丝线从肉团中弹射飞窜!像炸开的钢丝绒,噼啪作响冲向最近的陈小川!
“啊啊啊——!”半截荧绿细线钉入陈小川的右眼!他惨叫着疯狂抓挠,指尖带下带血的眼球组织!更多荧光线在冷库顶灯下交织成网!
灰狗动了。
“林家的肉……烂透了……”面具下喉管振动着模糊音阶,铁爪撕裂寒风直掏刘天尧咽喉!生锈倒钩带出毒哨般的尖啸!
生死刹那!
刘天尧不退反进!染着荧绿黏液和自身鲜血的右手迎爪而上!五指箕张——掌纹下涌动的寄生线嗅到宿敌血气,瞬间暴突!无数墨绿尖刺刺破皮肤!
噗嗤!
五指如钢锥扎入铁爪关节缝隙!钻心剧痛混合着复仇快意直冲天灵!他能感到灰狗手套下的肌肉有活物在暴怒蠕动!铁爪猛缩!倒刺刮过他小臂撕开皮肉,却未及深!
两股力量对撞!刘天尧整条右臂发出骨裂脆响!巨大的冲力带着他撞上身后尸柜!柜门凹陷!冷雾四溅!他死死攥紧刺入铁爪缝隙的手指,以血肉之躯锁住这钢铁凶器!
冰屑雪粉般落下。冷气钻进刘天尧肺里如刀刃搅动。灰狗被钉在原地,覆面牛皮具下只露的独眼因剧痛而暴突——那些扎入铁甲缝隙的墨绿线正疯狂向他手臂上钻!锈蚀钢甲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声。
安娜趁机闪至刘天尧身侧,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目标非人——直掏灰狗覆面皮具中央那道豁口!豁口里还歪插着苏婉的染血手术剪!安娜两指扣住扭曲钢片猛力一撬!
“呃啊——!”野兽般的痛嚎炸响冷库!整张牛皮面具被连皮带肉掀飞!
面具下露出的脸……根本无法称之为脸!
坑洼不平的腐烂皮肉上密密麻麻缝着几十道粗糙黑线!鼻梁被切断,断口用铁丝粗暴缝合!更恐怖的是额头——本该是眉骨的地方被打入两枚螺栓,深红铁锈从钉孔渗出,如狰狞的血泪!而螺栓下方……两只浑浊的眼球由粗尼龙绳吊挂在太阳穴位置!随着灰狗吼叫剧烈晃动!
“哥……是我啊……”那双尼龙绳挂着的眼球死死盯着刘天尧,喉管里竟挤出苏婉气若游丝的音色!
刘天尧如遭雷击!锁着铁爪的手指微松。就是这个间隙!
“砰!”灰狗铁膝猛撞他胸腹!刘天尧口喷鲜血倒飞!狠狠砸在手术台脚!冰桶翻倒,碎冰混着血沫溅上苏婉青白的脸。
混乱中,安娜眼疾手快捞起即将跌落的扳手——那根嵌在苏婉肋骨里的凶器!锈迹斑斑的握柄沉重如死蛇。她牙关紧咬,不顾左臂炸裂剧痛,抡足力气朝灰狗那颗悬吊的眼球狠狠砸去!
呼——!
风声凄厉!
扳手尖端带起一溜冰芒,精准贯入灰狗右眼窝!
噗嗤!
腥黄浆液混杂着碎裂晶状体爆开!
“吼——!!!”非人的痛嚎震落顶灯尘埃!灰狗独存的左眼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吞没!他被彻底激怒!
铁爪撕裂空气!不再有任何迟滞!直劈安娜面门!
安娜刚挥出扳手正力竭,瞳孔里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钢爪!
必死之局!
“滋啦——轰隆——!!!!”
异变陡生!
冷库所有照明灯管同时炸裂!密集电火花如蛇乱窜!漆黑笼罩!唯有苏婉胸腔创口突然迸发出刺目幽绿强光!那团埋入碎骨的“器官”正剧烈膨胀!缝合线节节崩断!某种尖利的能量啸叫刺穿耳膜!
混乱黑暗中,墨绿肉块爆裂!萤火虫群般的荧光线虫向四周喷射!刘天尧被冲击波掀翻在地!他撑起身体瞬间——手术台上只剩冰渣血痕,苏婉的遗体不翼而飞!
尸柜深处刮擦声戛然而止。灰狗铁爪破风而至!
刘天尧凭着本能翻滚,冰冷铁面擦着他头顶掠过,带下几缕头发!腐臭浓烈的呼吸喷在后颈。他左手撑地跃起,眼角余光扫过门口——一个裹尸袋正被拖入阴影!借着瞬间爆闪的电光,他看到裹尸袋拉链缝里探出半只血手,无名指上戴着母亲遗留的银戒。
裹尸袋迅速没入黑暗,地上遗落一张被冰水浸透的纸条。歪斜字迹被冻成蓝霜:
红港停尸房 - 12号 等你
脚步声消失在冷冻通道尽头。灰狗面具下的喉管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噜声,竟收起铁爪转身退入黑暗。
冷库彻底死寂。只有荧光线虫在尸体间游移的簌簌声,和被刘天尧掌心渗出血珠滴落声。
安娜捂着开裂的左臂跪在血泊里喘息。陈小川蜷在角落,捂着眼窝抽搐。刘天尧将纸条攥进掌心,冻霜在指缝间碎裂。他抬起右手,无数墨绿丝线在肿胀皮肤下搏动,如活物般啃噬着骨骼。
霓虹穿透仓库高窗的裂缝。污水倒映出扭曲的红色光斑,在灰狗遗落的牛皮面具上跳动。面具豁口处的断裂剪刀刃口,沾着几滴乌黑黏稠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油状物。
刘天尧盯着那几滴诡异的活油,又低头看向自己正被异种生物啃噬的右手。母亲沉海前的微笑与苏婉胸口的绿光在脑中重叠。他扯下衣角缠紧失控的右掌,布条瞬间被渗出的荧绿液体染透。
远处冷冻通道深处,灰狗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每一声都精准敲在心跳的间隙。
咚…哒…咚…哒…